崔玉瑗抬起头来,目不斜视,字字铿锵:“请陛下恕罪,臣要为家父翻案!”
崔父乃前工部尚书,因贪墨案而锒铛入狱,自绝于狱中。
“陛下!家父一生兢兢业业,廉洁奉公。那年黄河水患,他为治水殚精竭力,以命相博,险些死于水患。又岂会贪黩修筑堤坝的钱款?请陛下重查此案,还家父清白!”
太子额上青筋直跳,当即便道:“此事早已盖棺定论,陛下重病初愈之际,岂容你在此烦扰!”
崔玉瑗却不曾看他一眼:“陛下!臣要检举户部尚书李晟,监守自盗,贪墨赈灾款,致使堤坝冲垮,无数灾民流离失所,良田毁于一旦,事后还将此事栽赃陷害家父,致使家父冤死狱中……”
她话音未落,忽被太子扭身过来狠狠掌掴了一下,被扇倒在地,耳中嗡鸣不休。
太子气得浑身抖,难以置信数年来在他跟前伏低做小的女人竟然一早便居心叵测。都谈不上背叛,分明就是潜伏他在身边的细作。
太子的视线在殿中人之间逡巡。这女人日夜跟在他身侧,当年之事也早已销毁了一切证据,她如何能查到?若说她背后没有帮手,他断然是不信的。
视线在雨中停顿在靖安公主的身上。与他作对的,除了赵嘉容还能有谁?恐怕当年她将崔玉瑗贬入掖庭宫中,再由他出手相救,皆是她设的局!还以为她们为了谢青崖争风吃醋,岂知她们早已是一丘之貉。
赵嘉容只觉那视线如芒刺在背,却恍若未觉,伸手去接秦王端过来的空药碗。
而此刻崔玉瑗的半张脸一下子又红又肿,但她丝毫不觉得痛,只觉得畅快。
这些年她日日夜夜梦里都是今日的场景。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她蛰伏多年,证据早已暗中收集,只待太子失去皇帝的信任,找准时机,给出致命一击。
而此情此景落在榻上皇帝的眼中,与太子有同样的猜疑。
“陈年旧事,”皇帝轻咳了几声,又问,“靖安如何看?”
无数尸骨埋水底的天灾人祸,在皇帝口中只是陈年旧事。但此事在皇帝心中能加深对太子一党的疑心与提防,便已达到目的。
赵嘉容眉梢轻挑,不动声色:“崔尚宫是东宫之人,户部尚书是太子母族之人。太子家事,与儿臣何干?父皇头疾未愈,太子家事惹父皇烦扰,是太子不孝。”
旧事再化小变成家事,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又提起另一桩家事:“父皇,如今西北已定,儿臣这个监军也算尽职尽责,还请父皇施恩,允儿臣一件事可否?”
“你又要讨什么?”皇帝脸色虽仍显灰白,但思及西北平定,了却了他一块心病,也不免开怀。
赵嘉容觑着他的脸色,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儿臣请父皇为瑞安赐婚。”
“赐婚?”皇帝又问,也未料她此时此刻会提这一茬儿。
她不紧不慢地答:“瑞安和亲吐蕃之行,险象环生,盖因荣子骓荣小将军舍身相护,才捡回一条命,故而动心起念,央我在父皇这儿讨一份恩典。”如今吐蕃内乱自顾不暇,和亲一事便按下不表了。瑞安再嫁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这厢议上了婚事,那厢的太子已急不可耐,怒不可遏。
崔玉瑗此时再拜,声音响亮而尖利,不容忽视:“请陛下彻查旧案,拨乱反正!”
太子见状,还欲动手,被皇帝一个眼刀制住了。
“太子何故心虚?”皇帝脸色沉沉,目光不善。皇帝昏迷的这些日子,太子监国是如何耀武扬威的情状,已悉数直达上听。
太子扑通一声跪下,连声喊冤:“父皇,这一切皆是靖安在设计陷害于我!她才是罪魁!儿臣冤枉!”
赵嘉容冷冷地看着他,讥笑一声,摆出作壁上观看他无理取闹的姿态。
她转而又道:“父皇想必也不舍瑞安远嫁西北,不如便将荣小将军召回京都,赐座宅子住下。依我看,在崇仁坊便好,挨着我的公主府。”
这提议皇帝必然不会拒绝,如今西北军由荣子骓暂领,皇帝定放心不下,帝王的这点心思她拿捏得透彻。
皇帝哼了一声:“你这是连宅子都看好了。”
于是天大的事也都变成了家事,只是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登闻鼓响,总不能轻易揭过。
皇帝仍存有试探的心思:“既如此,瑞安的婚事,崔家的旧案,便皆由靖安来协理有司操办吧。”
太子难以置信地跳起来大喊:“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