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容眼前黑,拽紧了缰绳,命身旁的小将下令全军疾驰以援肃州。
马蹄声震天,吵醒了沉沉的夜幕,朦胧的日光自天际泄出,渐渐地天光大亮。
熹微的晨光中,她遥遥地望见一片混战中的肃州城。金戈铁马之音灌入耳中,刀光血色映入眼眸。她心口一阵一阵地紧,越猛烈地抽动马鞭。
大军前锋自敌军右翼冲散了敌军的阵型,势如破竹。赵嘉容则留在了队伍的中间,目光往城门望去。
破旧的城门摇摇欲坠,防线已临崩溃,不少敌军爬上了城墙……
她视线到此忽地顿住,眼眸微缩。
城墙上被捆着推出来的靶子,不正是那年少的吐蕃赞普吗?
她眉心紧蹙,立时扭头往敌军前锋望去,便见那前锋之中的将领恰在此时举起了弓箭,箭锋所指正是城墙上的吐蕃赞普。
与此同时,城墙上窜出来一个纤细娇柔的身影,正欲推搡那吐蕃赞普。
赵嘉容一眼认出妹妹的身影,目眦欲裂。
千钧一之际,她来不及瞄准便迅张弓射出一箭,心也跟着那只呼啸而去的箭矢一同悬了起来。
白羽箭破空而去,刺入了那敌军将领张弓的手臂,教他手中射出去的那一箭沉沉地扎进了城门下染着血的沙地里。
赵嘉容屏住了呼吸,目光所聚之处是那将领被刺穿的脖颈。
几乎同一瞬,另有一只箭矢极其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他僵着脖子,颤抖着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紧接着便侧着倒下马去了。
于是她便看见了他脖颈另一端箭矢的尾羽,与她射出的箭矢同出一辙的白羽。
赵嘉容心口一跳,下一刻便瞧见了远处飘扬在半空中的谢字旌旗,和那队伍中冲在最前方的年轻将领。
他立于马上,张弓连数箭,引来敌军围困反攻,随后又立时坐稳了马,抄起长矛,游刃有余地挑开敌军如雨的刀箭。
一片兵荒马乱的喧嚣之中,赵嘉容定定地望着他,狂跳不止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敌军遭两路大军左右夹击,攻势顷刻间由强转弱,在两方援军的合围下溃败下来,兵败如山倒,如鸟兽散。
两方援军的前锋在阵前相会,谢青崖举着长矛,高声喝问——
“我乃庭州谢青崖,阁下何来?”
凉州小将闻言,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身后队伍中间的靖安公主。
谢青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呼吸陡然间一滞,再不敢眨眼。
那盔甲下瘦削的身形,兜鍪中微昂的头颅,苍白的面容,锐利的眸光……即便再难以相信,也千真万确是他朝思暮想的靖安公主。
如若不是至亲至近之人,谁会把眼前这个一身煞气的边将,同那皇城里的金枝玉叶联系起来?公主此刻当高坐京城,运筹帷幄,不染半粒风沙。谁曾想她竟会亲自深入这茫茫大漠不毛之地,身披铠甲,带兵冲锋陷阵?
小将回过头来,冲谢青崖抱了抱拳道:“末将凉州杨辉,见过谢大将军。我等奉凉州刺史刘肃刘大人之命,驰援肃州。”
此言既出,却久不闻应答。
谢青崖怔然失语,呆呆地看着公主骑着马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他麾下的副将提着敌军将领的尸近前来,禀报战况,他也恍若未闻。
直至公主翻身下马,俯身自那尸手臂上取下那只箭矢,他方才瞧见那只箭的尾端原是白羽。
赵嘉容拾起箭,用衣摆擦去了箭矢上的血污,将那只箭重又放回了箭筒之中。尔后,她方抬头睨了谢青崖一眼。
视线交错,一高一低,他如梦初醒,忙不迭下了马,准备行礼,却被公主横了一眼过来,动作便顿在了原地。
此刻战况已明,敌军尽数退去,两方援军各自整合,清点人头和俘虏。
众目睽睽之下,赵嘉容不紧不慢地走近两步,拱手道:“下官赵无忧,凉州刘刺史府中谋士,见过谢将军。”
谢青崖无所适从地僵站着,硬生生受了这一礼,脸色涨红。
让公主给他行礼,岂不是折寿?遥想这辈子此前唯一一次受过公主一拜,还是在多年前的婚仪上。
“……赵兄不必多礼,快请起。”他上前虚扶了一把,瞥见公主手背上有道细长的血痕,欲言又止。
恰在此刻,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声响中大开,尔后有几人自门内而出。荣子骓一身血污,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朝在场的一干人等皆行了礼。
“属下李的卢,系瑞安公主车队护卫,多谢众位将军解围襄助之恩。公主现下已无虞,命某再三拜谢众位。”
赵嘉容侧眸瞧了他一眼,目光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