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闻声抬眸,刹那间又垂眸敛去通红的双眼,冷喝:“滚!”
谢青崖觑着她的脸色,抿了下唇,道:“臣来取衣裳。”
公主扭过头去,兀自望着窗外朦胧的细雨,不再搭理他。
他忙不迭回绕进屏风内,取了零落在榻边的外裳和金玉腰带,穿戴起来动作又放缓了,一面扣着腰带,一面打量公主的侧影。公主却始终不曾回头瞥他一眼,脊背挺直,一动不动。
他磨蹭了又磨蹭,到底还是穿戴整齐了,只得从屏风后出来了,顺手在衣架上取了件广袖衫。
铜香炉里的安神香燃了一半,满室皆是柔和淡雅的香气,熏染出宁静祥和的氛围,好似又回到了方才温存时。
谢青崖轻轻移步至公主身后,将锦缎的广袖衫披在了公主肩上,又抬手将她散落在背后的青丝拢起,拨至衣衫外。
赵嘉容恍若不觉,仍一动未动,不曾避开他动作,也不曾侧头瞧他。
他掌心在她圆润肩头轻按,指尖蜷缩,克制住从身后拥她入怀的念头。
“臣即刻便回城入宫,请圣人下旨,允臣领兵北上攻打吐蕃。”他在她耳旁沉声道。
公主闻言,终是有了反应,轻哼了一声,语带嘲讽,也不知这话里的讽意是刺向谁:“圣人若肯调兵,今日朝会上便准了。费心思从宫里拿到虎符,还不如现下去四夷馆杀了那不知好歹的吐蕃贼子……”
“那臣即刻便去。”他立时应声道。
说着,谢青崖便起身,准备立马直奔四夷馆。
“莽撞!”她微瞠目,抄起案几上的红木笔架,冲着他疾步而出的背影砸了过去。
他闻声踅身,眼疾手快地接下了那只笔架,转而不疾不徐地移步折返,将之稳稳地重又搁回案几上。
“公主也知不可莽撞,今日又为何如此冲动行事?”
一切皆生得太快了,自早朝圣人旨意下达,到如今也不过近夕时。太子此刻恐怕还未弄明白,他到底一步步中了什么谁的计。
赵嘉容心知被他戏弄了,却不知为何并不恼,垂眸盯着那只笔架出神,闻言接话道:“我埋下李瑞这颗棋子,便是留待今日之用。”
窗外的雨似乎渐渐停了,天际一层层晕染出耀眼的金色光芒,透过窗牖,铺洒入室。
公主淡声道:“我尚且还用不着你指点我做事。赶在宵禁前回城去罢,太子和圣人满京城寻不见你,又多惹些是非。”
谢青崖张嘴正欲再说些什么,被她一个眼刀甩过来,闭了嘴。
……
屋外瑞安公主和陈宝德翘以盼,良久才见隔扇门重又被推开。
谢青崖穿戴整齐,自内室中退出来,抬眼见屋外之人,不由默然地摇了摇头。
他拾起之前搁在门外的斗笠,移步走进庭院中,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暮色给他的背影镶了一层暖金色的边,渐行渐远,越不真切了。
瑞安公主怔然目送他远去,心里七上八下的。
陈宝德转而端着热腾腾的梨汤进去了,不多时也出来了。
出来时他端着红木漆盘,不敢抬头对上瑞安公主的视线,低眉弓腰道:“公主让您只管接旨去吧,她不会再管着您了。”
“皇姐当真这么说?”瑞安公主声音颤。
陈宝德沉默下来,躬了躬身,随后端着漆盘退了下去。
暮色四合,天际金光璀璨,呈现出一场盛大的落幕,宣告漫长黑夜的来临。
庭院屋檐尚有雨水自瓦当间隙垂落,滴落在女郎纤细的肩头,沁入绫罗衣裳的纹理间。
……
谢青崖一路策马回城,沿着朱雀大街,直抵宫门。
京都之内乱象暗伏,临近宵禁,茶楼酒肆之中依旧喧闹不休,东市之内有胡商的铺面被人砸乱,零落一地的胡瓶胡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