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弼以為那枚毒/藥已經被扔掉了,但他沒想到,那毒藥竟會在今日發作在貴妃身上。
他欠貴妃一條命,總是要還的。雖不知貴妃緣何如此,但他終於能安心,這是鯁在他心口十幾年的重壓。
他時常還能看到那個被他打下來的孩子,身為醫者,那是噩夢。
貴妃是在夜半子時醒來的,嘔了一大口黑血,劉長湛便攬著她,任憑那血染在自己前襟,低頭去擦貴妃的唇,輕喚她的名字。
貴妃意識不清,咬著舌尖一般發出嗚嗚的聲音,卻聽不到隻字片語。
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從不說夢話。
劉長湛忽然伸手,攥住她的下頜想要掰開,想聽聽她究竟在嗚咽什麼。她白淨的下頜很快被掐出紅印,貴妃後仰著頭,掙扎,劉長湛忽然洩力,將她緊緊抱在自己懷裡。
唇落在她髮間,喚道:“貴妃,朕是真的喜歡你。”
翌日晌午,禁衛軍統領羅雲匆忙趕來仙居殿,候在殿外多時。
劉長湛才躡手躡腳出來,看見他,下意識往殿內掃了眼,梅梧和梅香便趕忙守在門口。
“陛下,臣派去的人方才傳回訊息,道沒有發現李沛外室。”
根據線索,李幼白應當是李沛外室所生,後來為了養育李幼白,那外室將孩子送到李沛家中,記在馮氏名下,交由她來教養。
而羅雲卻說沒有發現外室,那麼有沒有可能,外室根本就不存在。而李幼白真的如劉瑞君所說,是貴妃和言文宣的女兒?
劉長湛深深吸了口氣,神情肅穆莊重。
“再去查。”
與此同時,大理寺出了大動靜。
剛調到京中沒多久的李沛,竟在一個日光刺眼的晌午前去署衙認屍。
那是一具被刀劍所殺後丟進護城河的女屍,因浸泡多日而變得浮腫難認,故而即便大理寺張貼告示叫人去認領後,也始終無人前往。
卻是沒想到,最終來認屍的人,竟會是李幼白的父親,李沛。
訊息經由大理寺傳至刑部,這日刑部尚書進宮述職,便將此事呈報劉長湛。畢竟涉及當朝官員,故而錢楊舟不敢怠慢,又恐處置不妥,生出怨言。若李沛只是李沛,那便還好,但他的女兒如今是閔尚書那俊俏兒子的未婚妻,這件事,便不那麼好辦了。
錢楊舟素來是個瞻前顧後的性子,便原原本本道明,拱手等待回應。
劉長湛蹙眉:“那女屍是李沛的外室?”
錢楊舟點頭:“是,雖然那女屍面貌不清,但從李大人的描述和女屍的佩戴物中得知,她就是李大人曾經的外室,楊青青。”
西城李家
李幼白與李沛和馮氏坐在堂中,除去馮氏,其餘兩人面色皆有些沉重。
此番應對之舉並未告知馮氏,但因當年知道李幼白身份且接受她進李家,故而馮氏習慣了隱瞞,不管對著誰,也不會將其暴露。她知輕重,便也管得住嘴。
聽到李沛嘆氣,馮氏還笑:“你是進京當官累的,還是被那嗦嗦應酬煩的,這一日嘆氣聲不消停,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李沛蹙眉,“這兩日曉筠可回來過,可去過誰的家裡?”
“不曾,姑爺做生意,她得幫忙料理賬務,說是忙的團團轉,顧不得別的。”馮氏提到這兒,甚是高興,她是希望看著曉筠過好日子的。姑爺雖說是曉筠喜歡的,更是馮氏親眼看大的,兩家知根知底,姑爺是個穩妥的。
“那就好。”
馮氏也看出父女二人的不對勁兒,但她知道,他們不提,便是問也不會說的。
遂坐了沒多久,便藉口有事離開。
堂中只剩下李沛和李幼白。
“時間差不多了,你可做好準備?”李沛看向她。
李幼白回望過去,眸光堅定:“父親放心,此計劃反覆覆盤多次,沒有缺漏。”
“終是要你自己去走這條路了。”
李幼白起身,站到李沛面前輕輕揪住裙子跪下去:“女兒會保護好李家,也會徐徐圖之,為我父親洗冤。”
宮中來人,是兩個臉面清秀的小黃門。
進門後找到李幼白,道陛下請她過去。
第68章
入秋後, 京城少雨。
沿著宮城高牆往北走,兩側的參天古樹枝葉稀疏,又是一陣風, 枯黃的葉子打著卷往地上刮散,窸窸窣窣,像是蠶在啃噬桑葉。
李幼白抬了抬眼睫,看到前面兩個小黃門跨過楹門,再往前便是勤政殿。然而, 當她以為小黃門要往左前方行走時,他們卻是朝右側轉身, 走向了另外一條甬道。她往遠處瞟去, 忽然心口一緊,手也攥了起來。
那是宣明殿方向,是陛下的寢殿。
李幼白緊張地嚥了咽嗓子,沉聲問道:“兩位中貴人, 是不是走錯路了?”她站在原地, 見那兩人回過頭來, 神色如常。
“小李大人, 這是陛下吩咐的,奴才斷然不敢錯領。”
便盯著李幼白, 示意她跟近些。
數日前, 李幼白曾收到淮西的來信。
展開信的剎那, 她覺得困擾許久的問題霎時迎刃而解。那是盧辰釗早先為她做的算計, 或許他在淮西聽到了風聲, 總之這信猶如暴雨之於烈火, 有著至關緊要的作用。也正是因為這封信,才使得整個計劃看起來完美無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