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仙居殿內只有梅香, 李幼白坐在外殿等了少頃,仍不見貴妃回來,便起身折返大理寺。
梅香送她到殿門口, 提了嘴:“李娘子,貴妃近日來又開始做噩夢了,每次我和梅梧想叫醒她,可總覺得她的症狀跟先前很像。貴妃找太醫瞧過,卻是沒看出端倪, 奴婢覺得,要不要再請龐老太醫過來趟?”
李幼白乍一聽便覺得奇怪, 遂回去途中與盧辰釗見了面, 請他幫忙聯絡龐弼,龐弼將回老家,還沒坐實凳子,就接到了盧辰釗的信, 臨近年關, 他又不捨得同夫人分開, 兩人僱了輛馬車, 好歹一併赴京去了。
盧辰釗自京郊營地回來後,便一直與駐守皇城的曹陸等人混在一起, 也不知他從哪找的姑娘, 竟跟曹陸撮合在一塊兒, 緊趕慢趕辦了場宴席, 曹陸也因為與他成為好友。
“曹都尉, 你的位置至關重要, 關係著最後成敗與否,這幾日尤其是除夕前後四五日, 你一定得打起精神,不叫任何可疑車馬進出城門。”
曹陸憨憨笑道:“此事輕重我自然有數,你放心,我既答應了,便把當最要緊的事去辦。”
盧辰釗臨走,曹陸忽然摸著腦袋問:“那李娘子跟閔大人的婚約,是不是解除了?”
盧辰釗一怔,扭頭面色沉沉:“曹都尉是何意思?”
曹陸爽朗笑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之前沒成婚想娶人家,這不是沒娶成嘛。這幾日聽不少人議論閔家和李娘子的婚事,有些人就說的不大好聽,我覺得與其這樣,不如幫她介紹個小郎君,我娘子的遠方表弟去年剛到京城,跟她一樣是讀書人,有功名,他們兩個若能在一塊兒,也是有話說。”
“曹都尉費心了。”盧辰釗笑了笑,“但李娘子應當不需要。”
“怎麼會不需要,她...”曹陸嘶了聲,自言自語一樣,“也是,她長得俊,人又好,自然是一堆小郎君趕著搶的。”
盧辰釗沒有回家,騎著馬在街上走了一遭,不知不覺來到李幼白門口。
半青和白毫出門採買年貨,李幼白從內插上門栓,早起時馮氏和李曉筠來過,坐了會兒放下兩件衣裳便走了,說是許玉成從南邊走商回來,帶回好些時興的面料首飾,但李幼白平素不大愛戴首飾,只將兩件裁好的衣裳留下。
馮氏對許玉成自然是滿意的,而李曉筠如今也漸漸安生下來,想是懷了身子的緣故,吃的小臉圓潤,連原先凌厲的笑都變得淡然滿足,時常摸著小腹沉浸在做母親的歡樂中。
李幼白聽到叩門聲,擱下寫對聯的筆,走過去,卻不想竟是表哥王琰。
王琰懷裡抱著一堆東西,看見她咧嘴笑起來:“表妹,我知道你自己在這兒,便買了些年貨。”
李幼白讓他進來,開啟東西攤在桌上,發現王琰幾乎將京裡的小吃全買過來了,樂此不疲的介紹,唇上始終帶著輕快的笑意。他吃過龐弼開的藥,身子骨一日日的好轉,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般。
李幼白嚼著牛肉乾,喝了口茶:“表哥不回濟州過年嗎?”
“今年不回去了,要去西山湯泉療養,還得再泡段日子才好。”王琰咳了聲,李幼白給他倒茶,兩人對坐在小案兩側,楹窗上貼了通紅的剪紙,“姨母和曉筠表妹今日回濟州,聽他們說你也不走了。”
“是,我留在京中有事情要做。”
“那,我....”王琰猶豫了下,又道:“咱們一起過年可好?”
李幼白還沒回話,外頭大門又被人叩響了。
“在寫字?”盧辰釗帶著一身寒氣,站在門口拍了拍身上的風塵,這才跟著李幼白往屋裡走。
李幼白道:“寫了會兒,表哥來了,我們在聊天。”
王琰聽到動靜,在盧辰釗進來時站起身,與他做了一揖。
盧辰釗的笑定在唇角,僵硬地扯了扯,回禮,坐在王琰對面的圓凳上,抬眼便能看見兩人隔著小案說話,入目是一堆各式各樣的吃食,桌上的已經剝開,此時細看才知李幼白嘴邊的不是別的,是她吃東西留下的渣子。王琰手裡還有剝剩的碎屑,細長的手指慢慢拂落,不動聲色間將茶盞推到李幼白麵前。
幾乎一眼,王琰便覺出盧辰釗的敵意,那是身為男人像是猛獸對自己地盤的巡視,一旦發現異類同性,便會格外機敏警覺,想要立時將人驅逐攆走。
“你們在聊什麼?”
李幼白遞給他一些吃的,回道:“我和表哥商量,今年一起留在京中過年。”
“哦?”盧辰釗琢磨了一番,問:“王家郎君是獨子,難道不回去祭祖?”
王琰含蓄的笑了笑:“我身子弱,爹孃讓我保養為先,便是一年不回去也不打緊的。”
“嗯,你如今氣色看起來的確好了很多,若有需要,儘管開口。”
他這般通融大度,王琰斂了神色,垂下眼皮真誠道謝,但是方才與李幼白獨處時候的心境完全不同了,像是有種自卑,令他一時衝動想說的話,全都咽回去。
與盧辰釗的意氣風發相比,他哪裡都不如他。
“你也要留下?”李幼白詫異,“可你是世子,每年都要與族中兄弟忙好些事的,你留下做什麼?”
盧辰釗笑,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李幼白往裡挪動,他就勢坐下。
他們之間自然而然的舉動王琰都看在眼裡,越是清楚,越是難受,他從小習慣隱忍本性,因為他多病,不能跟旁人一樣隨意去玩,他想做的,想要的,都會竭力剋制。所以此刻他低下頭,將手也縮排袖間,其實他生的斯文,只過於瘦弱,故而比尋常男子要單薄些,但面相還是好的,可他現下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我有事,公事私事都有,故而今年不回齊州了,我可以陪你過年。”他向李幼白說著,餘光掃到王琰的臉。
王琰已經不再說話,坐了少頃便藉口離開。
“你這位表哥,對你用心不良。”
李幼白不以為然:“你心思不單純,便看別人也不單純,表哥從來都這樣,一直沒變過。”
盧辰釗挑了下眉,不再糾結王琰的事。
“崔鈞最近可找過你?”
李幼白停了手中動作,慢慢直起身子:“你聽說了什麼?”
盧辰釗看著她,沒立刻回答,李幼白道:“將作監崔大人著人給我送了字畫,我沒收,還了回去。崔鈞也是反常,中是想方設法與我一同用飯,卻又什麼都不問。”
“那便是都猜到了。”
崔家人本就不簡單,而如今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他們更是對每個人的反應動態瞭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