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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室 正室 第4節

這宅子周邊無人,夜深時,四周闃寂無聲,慘白的月光鍍在青石路面上,更增添幾分陰慘慘的氛圍。

這是宋清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而刻意挑選的宅子,可是每當夜深時分,這裡便如同一座鬼域般陰森可怖,蘇雁兒感到有些害怕。

“爺,今夜可否不回去?”蘇雁兒仰著小臉,小聲地問道。

宋清負手立在她身側,垂眸看著自己的這名外室,清冷的面龐似乎有些猶豫之色。

他的皮相沒有江宴生得驚豔,五官不夠江宴精緻,但容貌亦是上佳的,不同於江宴身上的那股妖邪之氣,他清冷貴氣,如掛在天上皎皎潔潔、高不可攀的明月。

蘇雁兒知道宋清是個嚴於律己,說一不二之人,宋清一月裡在這宅子裡留宿最多不超過五日,這是他給自己定的規矩,這一年裡從未改變過。前些天蘇雁兒生病,宋清一連留宿五日,衣不解帶地照顧她,直至她病體痊癒。

因此接下來的日子,他都不會留宿在此。

歸來的路上,宋清便與她說過,他送她回來便回府,可是蘇雁兒還是有些不甘心,一想到他即將成親,內心的危機感更是騰騰冒起。

蘇雁兒見他不答應,眼眶不由地微微泛紅,不由又問了一遍,“爺,好麼?今夜這麼熱鬧的日子,爺若不在妾身身邊,妾身感覺很孤獨。”

她聲音軟軟糯糯的,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味道,眼眸波光瀲灩,那股子我見猶憐的模樣著實令人不禁心酥軟成一片,根本無法拒絕她的求。

“好。”宋清不由自主地說道,話剛說完,內心有些懊悔,可看著她在冷風中輕顫的身子,宋清眼眸掠過一絲憐惜,不由將她嬌小冰涼的身子攬入懷中。

蘇雁兒埋首在他的懷中,臉上不由暗暗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她喜歡宋清為自己破壞規矩,如此才能說明在他心目中是重要的,不是可有可無的,等他娶了妻子,他至少不會忘了自己。

“走,我們進去吧,你病才好,小心著涼。”

宋清柔聲說道,隨後牽起她的手與她同入宅子。

兩人回到寢房,侍女服侍兩人梳洗過後,宋清屏退了侍女,與蘇雁兒同入芙蓉帳中。

帳幔緩緩落下,紅浪翻動,春意盎然。

一番親熱過後,蘇雁兒面頰潮紅,嬌慵地依偎在宋清懷中,宋清閉上眼,似乎已經睡去,蘇雁兒仰頭看著他俊朗雅緻的面龐片刻,面上多了些許愁緒,微微地嘆了口氣。

她一嘆氣,宋清便睜開了眼,垂眸看她,溫聲道:“怎麼了?”

他聲音暗啞,仍隱隱透著慾望,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食髓知味,淺嘗輒止當然是不夠的,只是宋清憐蘇雁兒身子骨弱,便一直剋制著自己,從未放肆過。

“只是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妾身當初被賣入青樓,險些失了清白之身,幸遇到爺,才脫離那火坑,不然妾身也活不到今時今日了。”說起往事,蘇雁兒眼眸變得水潤泛紅。

看著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宋清不由想到了與她初時的場景。

他向來嚴於律己,兢兢自守,從來不曾踏足過煙花之地,唯獨去年的那次,他被幾位友人打趣,說他不敢踏足花柳場。宋清覺得很可笑,當即與幾名友人去了天香院,不過去了之後,他便心生了悔意,在獨自一人出去時,與從一屋子裡跌跌撞撞跑出,衣衫凌亂的蘇雁兒撞了個滿懷。

她拽著他的手臂,臉上滿是淚痕,一雙水翦雙眸盡是惶恐失措之色,她聲音顫抖地乞求著他:“公子,救救我……”

像一隻可憐無助,柔弱溫順的小羊羔。

那一刻,宋清心第一次起了波動,對她產生一股保護欲。

再後來,他花重金替她贖了身,將她安置於私宅之中,令她成了自己的外室。

“都已經過去了。如今有我在。”宋清將她抱入懷中,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安撫她道。

“真的過去了麼?妾身真的不會再經歷那種被人拋棄的感覺麼?”蘇雁兒微微哽咽著說,頰上閃閃幾滴淚珠,卻不失嫵媚柔憐之態,“爺雖然陪在妾身身邊,可是妾身仍舊感到害怕。”

宋清輕拍了拍她的背,他見不得女人哭,看到蘇雁兒哭,宋清心裡也不好受,“我不會丟下你。你害怕什麼?”

“怕的是東風惡,你我好景不長。”蘇雁兒含情脈脈地凝睇著他,眸中的淚珠子欲墜不墜。

這東風指什麼,宋清不用想都知曉,指腹輕撫去她的淚珠,看著她洇紅的眼尾,他輕嘆:“是怕我有了新人忘舊人吧?”

宋清並非好色之徒,最初遇到她時,是覺得她可憐,繼而生了憐惜。她那樣嬌弱可憐,若是離開了他,她又能去何處,怕是隻有死路一條。不論如何,他都會庇護她一世。

蘇雁兒沒有回話,默默地垂了眼。

宋清輕笑著安慰她道:“你且放心,那溫府小姐不是善妒的,定能容人。”

宋清沒有在蘇雁兒面前誇讚溫庭姝,以免她心生醋意。為了不讓蘇雁兒將來受委屈,在未向溫家提親前,他便打聽到,溫庭姝是個知書達禮,溫順賢惠的女子,所以他才會同意這門親事,宋清只等溫庭姝過門之後,便挑個合適的機會讓雁兒入府為妾。

說句不好聽的,他之所以娶溫庭姝,不過是為了雁兒,她若能夠善待雁兒,他會敬她,重她,給她當家主母的體面。若是不能,那他們夫妻便只能離心了。

他雖不能給雁兒正妻的身份,但也不會讓她受正室的欺負。

* * *

江宴有自己的宅子,但回公主府的路程較短,便選擇了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側門口,江宴並未下馬,幾個執戟的禁衛連忙開啟門,又橐橐走上前,朝著江宴鞠躬行禮。

江宴騎著馬徑自入內。

今日是元宵佳節,江宴還未見過清河公主,來都來了,江宴打算先去給清河公主請個安,這個時辰,她大概未睡。

一路彎彎繞繞,沒過多久,便看到一道氣勢恢宏的石拱橋,橋那邊便是一座華麗壯觀的宮殿,那是內宮,清河公主居住的地方。

值夜的宮女們聽得那噠噠的馬蹄聲,便知曉世子到來,已然執燈等候在宮殿門前。

公主府不準騎馬入內,這是規矩。不過在這位世子爺的眼中,根本無“規矩”二字,他向來肆意妄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無人能管他,也無人敢管他,而清河公主亦縱容他這種行為。

這位世子無規矩,肆無忌憚到何種程度?有一次清河公主在府中宴請了一幫官員的夫人,正在秋華堂觀著戲,江宴騎著馬疾馳闖入,那時宮女趕不及通知他秋華堂有客,結果嚇得那一幫女客東躲躲,西藏藏,三魂險些不見了兩魂。

這位世子爺身份雖尊貴,但卻也放得下身段,當時不僅真誠地給眾女客道歉,最後還給眾人唱了出戏賠罪,清河公主非但不反對,反而由得他胡作非為。一個堂堂八尺兒郎,卻穿著一襲紅衣,甩著水袖,在一群女客面前,捏起柔媚的嗓音,唱著那郎情妾意。那眉勾眼挑之間的風情萬種,那一舉一動的優雅曼妙,女人見了都要自愧不如。他容貌生得昳麗冶豔,又肯在女人面前放下身段,不擺那上位者的架子,惹得眾女客對他暗暗心生好感,恨不得再年輕個十歲,好與他相配。

不過此事傳到城中那一幫讀孔賢之書的儒門子弟耳中,這些人不知私下痛罵了他幾回,儘管有些不好聽的話傳到了江宴耳中,他卻依舊我行我素,放浪不羈,從不曾在意那些所謂守禮君子的人的眼光。儘管他名聲敗壞,但在滔天的權勢面前,仍舊有大把的人前仆後繼地想要將女兒嫁進定北侯府,然至今為止,江宴仍舊沒有娶妻的想法。

江宴將馬鞭丟給其中一名內監,便徑自大步入內,寬大的袖子因他大幅度的動作而搖擺生姿,他回眸看了眼跟在他身後的宮女,淡淡問:“母親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