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劈裂了,手腕酸痛得抬不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尘土里。
最终,是绳子在绝望的拉扯下自己绷断的。
父亲沉重的身体轰然坠落,砸在地上,出一声闷响,扬起一片灰尘。
她扑上去,徒劳地摇晃着他,呼唤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回应的称呼。
直到喉咙嘶哑,直到力气耗尽,她才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颤抖着拿起那张被泪水打湿的遗书。
字迹潦草而颤抖,力透纸背,是父亲最后的心力
祥子
爸爸撑不住了。对不起,爸爸没用。保险金……应该够让那群人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对不起,祥子,请好好活下去……
爸爸
没有更多的解释,没有煽情的告别。
只有赤裸裸的绝望和一份用生命换来的、沉甸甸的“责任”。
好好活下去?
在这片吞噬了父亲、吞噬了无数人的地狱里?
水盆里的水,已经彻底凉透了。
祥子拧干最后一点水,将毛巾覆在父亲冰冷的手上。
擦拭结束了。
她所能给予的,仅此而已的体面。
没有钱买棺椁,没有钱办葬礼,甚至连火葬都是奢望。
明天,会有区役所的人来处理这具冰冷的躯体,像处理一件无主的废弃物。
她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久跪而麻木刺痛。
环顾这间承载了她十六年所有记忆、如今却只剩下冰冷死寂的小屋。
墙壁上斑驳的霉点,角落里堆积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的、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这里不再是家了。
她已是孤身一人。
拿起书包,里面只有几本旧课本和打工的制服。
她走到玄关,没有回头。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出“咔哒”一声轻响,像关闭了一个世界。
她将钥匙留在锁孔里,轻轻带上了门。
门板合拢的瞬间,隔绝了屋内的一切,也隔绝了她过往的人生。
————
东京的夜,像一张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破布,包裹着她。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霓虹灯依旧闪烁,但光芒显得如此虚假而疲惫。
街道两旁,曾经灯火辉煌、顾客盈门的精品店,如今橱窗蒙尘,贴着“闭店”、“大甩卖”、“破产清算”的刺眼告示,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
倒闭的居酒屋门口,散落着破碎的酒瓶和污秽的呕吐物。
高档公寓楼下,昂贵的进口轿车被遗弃在路边,积满了灰尘,轮胎干瘪。
垃圾堆旁,偶尔能看到被丢弃的、曾经象征身份的名牌皮包或高尔夫球杆,与腐烂的菜叶和废纸混在一起,构成一幅荒诞而凄凉的末世图景。
行人稀少,且步履匆匆,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麻木。
偶尔有醉汉倒在路边,出含糊不清的呓语或呕吐声。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烧酒、垃圾酵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味道。
巨大的广告牌上,过气明星的笑容显得空洞而嘲讽,宣传着早已不复存在的繁荣幻梦。
电车从高架桥上隆隆驶过,车窗里透出惨白的灯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茫然的脸孔,像一节节装载着行尸走肉的铁皮棺材,驶向未知的黑暗。
祥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双腿像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麻木中漂浮。
高楼大厦的阴影如同沉默的巨人,冷漠地俯视着这个渺小的、失魂落魄的少女。
她穿过繁华褪尽的银座,走过萧瑟冷清的原宿,路过那些曾经让她和父亲遥望却不敢靠近的奢华场所。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父亲冰冷的身体,颈上那道紫色的勒痕,遗书上颤抖的字迹,还有这无边无际、看不到希望的废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淹没她。
不知何时,她的脚步停在了一栋废弃写字楼的入口。
铁门锈蚀,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