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頭湮沒在驚呼裡。
姬照猛地將瓷碗一摔,尖銳的碎片濺開來。
寺人臉上頓時鮮血如注,卻沒人敢吱聲,只敢把頭低到血泊裡,更低。
立馬有棗糕呈了上來,殿外的醫官跪在廊下,開啟了藥箱。
姬照夾了棗糕,塞進嘴裡,下一刻就打嘔。
因為兒時的經歷,他的身體本能的厭惡棗糕,他至今記得他滿口鮮血,衛公子們圍著他笑的場景。
哪怕他如今貴為燕王,鐵騎碾碎衛國,那笑聲依然清晰,在耳畔迴盪。
姬照捂住胸口,逼迫自己把棗糕嚥下去,然後又塞了第二塊,第三塊,第四塊……
無一例外的,每一塊都伴隨著打嘔,和痛苦的神情。
但他死死摳住自己的喉,哪怕手指按,也要把它按下去。
終於身體撐到極限,他衝到備好的瓷盂邊,哇的全吐了出來。
醫官呼啦聲湧了進來,動作熟練。
每天,自打繼位,年輕的王就每天逼迫自己吃棗糕。
可宮人都知,他最厭惡的就是棗糕,甚至從前都不能在桌案上看到它。
每天吃,每天吐,每天折磨到臉色蒼白,冷汗淋漓,翌日還是照常要吃棗糕。
誰都不知道他較哪門子勁。
宮裡有頭臉的人,諸如程太后王后羋姬都勸過,換來的只有君王一怒,於是沒人勸了,宮裡見怪不怪。
還是沒誰知道,他坐擁天下,卻為何,不放過自己。
姬照還有一項慣例。
每天會有半個時辰,召見心腹,宮裡以為那是君王的暗衛,彙報朝中貓膩,不算奇怪,倒是博了個百官兢兢業業,生怕被揪出什麼。
“……午時一刻,姜氏用了羊肉鍋子,蘸碟放的辣子,未時二刻,姜氏小憩片刻,申時末,姜氏起了,在廊下逗鸚鵡,辰時正,姜氏曬了枇杷,用的是上房那張大榻……”
卻沒想到,心腹每天彙報的,是木蘭院姜氏的點點滴滴,油鹽醬醋。
姬照懶倚在軟榻邊,擁著那床百子被,緊緊擁著,聽著,眸光柔軟。
是姜氏親手縫的百子被,宮人不知道這點,卻知道這床被子,燕王當個寶。
“是曾經獻給羋姬的,賀她有孕,但如今孩子沒了,再留著被子,多少不吉利。”
宮人勸過。
但就如勸棗糕一樣,君王一怒,沒誰自討苦吃。
“上房那張大榻?”姬照聽到某處,一滯。
“是,就是王上從前臨幸姜氏,共枕的那張大榻。”心腹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姬照的眸光迅扭曲,他猛地將百子被扔到地上,拔出佩劍,撕砍起來。
他砍得瘋,咬著牙,神情近乎猙獰。
被子瞬間成了布條。
劍尖剗地,砰的清響,迴盪在寂寥的大殿裡。
姬照突然坐在地上,捧起破碎的布條捂住臉,肩膀顫抖起來。
心腹看得目瞪口呆,這近乎癲的舉動,讓他腿腳軟,想溜,又被叫住。
“王后的肚子還沒訊息?”姬照低著頭,嘶啞一句。
“醫,醫官方才診過了,沒有。”心腹喉嚨幹。
“還沒有?”姬照開啟枕頭邊的紫檀匣裡,取出一本冊子,開啟來給心腹看,“你瞧瞧,寡人都照做了,怎麼可能還沒有?”
心腹只瞧半眼,就紅了臉。
冊子是男伶館流出來的,男伶,與女伶相對,就是伺候貴女的玩意兒。
而姬照給他瞧的那一頁,上面繪有各種“姿勢”,旁邊批註依此行,女必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