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兒你別擔心我,我最怕的是你,你沒了我和先生的庇佑……”程魚握緊姜朝露的手,握得緊,“你懂我的意思麼?如果這期間,芷臺的事暴露……”
“我會活下來,我答應你,你也答應我,好好的活著回燕國。”姜朝露反手握緊程魚。
當晚程魚留宿在芷臺,兩人就睡一塊兒,以為會有很多離別的話說,卻都陷入沉默。
亂世風雨如晦,誰不是命若浮萍。
有時一別就是永別,再見即是滄海桑田。
她們兩人都懂,所以不敢出口的,便是再見二字。
春深,桃落,蓮開。
姜朝露的病一日日好起來,小臉恢復了血色,秋水目亮晶晶的,瞪大力抓鱖魚。
他們開了小渠,用竹筒連起來,引山上的泉水,引到芷臺成池,池裡放了溪裡捉的鱖魚,自家院裡捕魚當個樂事。
“誒,那邊!跑了跑了,當心腳下!那邊!”姜朝露的眼珠跟著池裡的鱖魚溜。
“夫人小聲點,別嚇跑了!喲嚯,看撈!這條肥!”大力挽褲挽袖,手執網兜,真跟漁夫似的。
桃花流水鱖魚肥,姜朝露確實覺得自己長胖了。
“中午吃膾,天熱了,別燒火。”姜朝露往竹躺椅裡一縮,穿堂風撓得腳尖酥。
大力在庖廚間忙活,有泉水潺潺,有蟬鳴嘶嘶,有鱖魚打挺,有陽光灑銅錢。
姜朝露想,這樣的日子,果真是重活了一次。
王城裡的人和事,都像是上輩子的了。
有些曾以為刻骨銘心的名字,都在平淡的歲月裡歸於平淡,最終,化成心尖上一點梅花烙。
微微的痛著,微微的,結了痂。
入夏。奉娘很擔心天一熱,姜朝露舊病復,每天灌她綠豆湯。
姜朝露臉都喝綠了。
“真的好了,你瞧,能蹦能跳的!”姜朝露光腳,啪嗒啪嗒的,在園子裡光潔的石板地上竄。
“哎呀,再養養!”奉娘提著鞋,跟在她身後攆。
鄉間雞犬相聞,山裡竹籬茅舍,姜朝露是越活,越活成一個孩子了。
晚上窩在竹躺椅上,晃來晃去,聽奉娘講村裡哄小孩的故事,什麼書生狐狸的,聽著聽著就睡過去。
“夫人勿勞神憂心,方保長命百歲。”阿保請來的郎中給姜朝露搭脈後,滿面笑容。
阿保給郎中包了謝金,也是滿面笑容。
“不會死了?”姜朝露確認了遍。
郎中哭笑不得,認真應“是,夫人痊癒。”
阿保在旁邊哇哇的哭。
姜朝露紅了眼眶。
只有無限接近與死亡,才能最真切的感受到,這條命,咬著牙,能活還是要活的。
然而此刻的姜朝露絕不會想到,命運的可怕處,就在於給黑暗和光明搭了戲臺子。
黑暗或許是光明之末,光明,也或許是黑暗之始。
真真假假,戲裡人生,悲欣一瞬間。
姜朝露痊癒後,奴僕五人還是攆不走,找藉口說要掙程家的錢。
姜朝露睜隻眼閉隻眼,默許,反正她離不開了他們,他們也離不開了她。
她只是更為頻繁的去逛附近村的集市,打聽吳國的訊息,五人勸她太冒風險,她也聽不進去。
程魚和錢蹊一走了無音訊,集市是唯一與外界連通的訊息來源。
“夫人,集市雖偏僻,亦有過路的進城的,人多眼雜,您不要拋頭露面了。”奉娘提心吊膽。
“奉娘,你聽說了麼,是篡位!吳王病死,吳王的弟弟篡了位!清平君和子沅他們正在經歷這等變故,妾如何視若不見?”姜朝露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