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露扭頭看他,懨懨的秋陽裡,兩雙眼睛碰上,目光都有了異樣。
“魏涼。”姜朝露開口喚他,唇齒淌過他的名字,如同膩了糖。
魏涼目光一顫。
他移開視線,恭恭敬敬的將姜朝露扶起來,道“夫人自重,奴不敢僭越。”
說這話時,他低著頭,合格的奴顏婢膝模樣。
方才的波動彷彿都是姜朝露眼花了,就她一個人,是小丑似的。
姜朝露表情僵住,嘲諷“我是洪水猛獸不成?魏涼,你恨透了我。”
魏涼沉默。
姜朝露猛地將裝瓜子蜜餞的小碟踢碎,刺耳的一陣亂響,她拾起一塊碎瓷片,塞到魏涼手中。
“來,你親手來,把我臉破了相,王上就不會再要我了。”姜朝露似笑非笑,拽著魏涼的手就往自己臉上劃。
魏涼蹙眉,現女子的力氣出奇的大,玉手爆了一溜青筋。
“……何苦傷自己。”魏涼咬著牙關,擠出一句。
“讓你報復我啊!”姜朝露紅著眼尖叫,手拼命拽,眼看著瓷片就要劃到臉頰。
魏涼嘆了口氣,手上輕輕幾個招數,將手和瓷片都收了回來,吩咐宮人收拾地面。
從始至終,他很冷靜,也很冷漠。
姜朝露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呆。
小丑,果真就只有她一人。
秋深,初冬。
朝露宮玉磚地面結了薄冰,要宮人提著燒旺的宮燈,把那薄冰化了,以免傷了貴人。
這日清早,姜朝露起床來,閒得,就坐在廊下看魏涼化冰。
一晚上結的冰像衾被,雪白的一層,宮人鼻子嘴巴都冒白氣,議論著要下雪了。
姜朝露籠著進貢的狐裘,抱著雕花的手爐,目光跟著苑子裡提燈的魏涼走。
他已經熟悉如何做一個寺人了,各種雜務得心應手,永遠的微微傴著腰,低著頭,活脫脫王室的一條狗。
好像某個耍起刀來天都能捅個窟窿的小將軍,都在時間深處,被埋葬了。
上輩子似的。
姜朝露心裡悽慘,這罪,洗不清了。
“魏涼。”她喚他。
“夫人吩咐。”魏涼轉過身來看她,霜霧裡的眸朦朦朧朧,毫無波瀾。
姜朝露扯扯嘴角“你真的恨我麼?”
“奴愚鈍。”魏涼跪下,很標準的答案。
“你過來,化冰的事讓其他人去做。”姜朝露吩咐他走進,拍拍廊下的凳,讓他坐。
魏涼想了想,沒拒絕,可剛坐下,姜朝露就握住了他手,唬得他要站起來“夫人不合禮數……”
姜朝露拽著他,不讓他動,玉手將他變得粗糙和滄桑的手握得緊,撒嬌“本夫人手冷,讓你暖暖,不行?”
魏涼呼吸都壓抑起來。
咫尺之間,美人嬌色,一雙玉手凝脂溫膩,哪裡冷,都被手爐偎得暖暖的。
“夫人並不手冷的。”魏涼小心的反駁了句。
沒想到姜朝露相當委屈的挑眉“冷啊,你瞧,我不止手冷,我還這兒冷呢,這兒。”
言罷,姜朝露握住男子的手,又往自己臉去,在自己臉上蹭蹭“魏涼,這兒也冷,你得暖暖。”
魏涼深吸一口氣。
掌心是雪團般的小臉,很熟悉的觸感,他曾經溫柔的撫摸,向她許下諾言。
他霜霧般的眸終於失了鎮定。
躲閃著,慌亂的,不敢看姜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