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哄着他……像哄一个抱着幻影琉璃盏的稚子。
彻骨的寒意浸透骨髓,她扯动唇角,逼自己凝出一抹虚浮的温软。
归途渺茫,在寻到归途前,她需将这场戏唱得滴水不漏——笑要弯进眼底,语要甜如蜜糖。
连心跳都得驯服成温顺的鸽,绝不能再惊动他敏感到极致的神经。
指尖无意识抚上心口,那里曾被他手掌压住,倾听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下一次呢?若他再问“可会走”,她需笑得比晨光更璀璨,将“永不”二字錾刻成金科玉律,哪怕喉间早已鲜血淋漓。
船舱内,最后一线被云涛吞噬的残金,也带走了人间最后一丝暖意。
浓稠如墨的阴影自舷窗无声蔓延,贪婪地蚕食着每一寸空间。
将满地狼藉的紫檀木碎片与那尊倒伏在地、面目模糊的铜佛像,一并拖入深不见底的幽暗。
空气凝滞,弥漫着香灰、尘土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顾清歌端坐在矮榻边,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最后一竿修竹。
昏暗中,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落一小片深青的阴翳,将眸底所有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那些翻涌的痛楚、沉重的负累、以及对未知前路的茫然——都生生压入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剜心剔骨的戏码,才刚刚拉开序幕,她必须演下去,直至寻得那条虚无缥缈的归途,或是……一同坠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复。
她的指尖,此刻正落在另一只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有常年捻动佛珠留下的薄茧,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脆弱。
手背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边缘沾着些许暗红的血渍和不易察觉的香灰碎屑——显然是那尊倒下的佛像留下的“馈赠”。
她拈起浸了灵泉的雪白软帕,动作是刻意训练过的轻柔和缓,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秽。冰凉的触感让那只手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嘶……”
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响起,打破了舱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声音的主人,正是这伤口的所有者——唐三藏。他倚在榻上,袈裟半褪,露出线条流畅却隐含紧绷的肩臂。
那双曾勘破红尘、蕴含无尽悲悯的眼眸,此刻却像蒙尘的琉璃,定定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锁在顾清歌低垂的侧脸上。
昏昧的光线下,她专注的眉眼,紧抿的唇线,都镀上了一层朦胧而脆弱的柔光。
就在顾清歌将调配好的、散着清苦药香的碧玉色药膏,用银簪尖儿挑起。
准备敷上伤口时,那只受伤的手,忽然极其轻微地翻转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试探的意味,蹭过她微凉的指尖。
顾清歌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只见唐三藏浓密的长睫扑扇了两下,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瞬间漾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丰润的唇瓣委屈地向下撇着,用一种与平日宝相庄严截然不同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腔调,软软地开口:
“嘶…宝宝,疼,亲亲。”
那声音,又软又糯,像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甜糕,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撒娇意味。
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小钩子,直往人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挠。
顾清歌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灼热猛地窜上脸颊和耳根,烧得她几乎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哗响。
她万万没想到,这素来持重端严、连目光都带着佛性澄澈的圣僧,竟能毫无征兆地吐出如此……如此“臭不要脸”的话来!
亲亲?他当自己是什么?是那些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任他予取予求的女妖精吗?
“呸!”顾清歌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将那根挑着药膏的银簪“啪”地一声拍在旁边的玉盘里,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凶狠和羞恼,试图掩盖那失控的心跳。
“臭不要脸的秃……和尚!想得倒挺美!本姑娘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疼就忍着!再胡说八道,这药你自己抹去!”
她骂得毫不留情,甚至带上了平日里极少出口的“秃”字,虽然后半截咽了回去。
一张俏脸却如同染了最上等的胭脂,红晕从双颊一直蔓延到纤细的颈项,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见。
胸腔里那颗心,方才还如临深渊般沉重,此刻却像被投入一颗滚烫的石子。
“噗通噗通”地激荡开来,漾开一圈圈连她自己都猝不及防的、带着蜜糖滋味的涟漪。
这陌生的、不合时宜的甜蜜,让她更加气恼,仿佛这份悸动背叛了她“剜心剔骨”的决心。
唐三藏被她骂得一怔,长睫上的水汽似乎更重了些,眼神里迅掠过一丝真实的痛楚和茫然,像是不明白为何示弱撒娇换来的是更锋利的言辞。
但他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和那双即使盛满怒意也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那点痛楚很快又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取代。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那只没受伤的手悄悄探出袈裟宽大的袖口,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想去勾她垂落在榻边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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