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他的,也只有秦琼、尉迟恭、程咬金那三位心腹大将。
区区三千人,就要去填补一个葬送了数万大军、两位太尉的无底洞,能稳住战线,实现一个不算太丧权辱国的议和就不错了,但他最后确实是大获全胜了。
鹿清彤的手心渗出了细汗,她迫不及待地翻向下一份塘报。
孙廷萧是开春受命,可他抵达西南之后,却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整个春天,京中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战事的奏报,直到入夏,第一封捷报才如同惊雷般传来。
然后便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从入夏的第一场遭遇战开始,到俘获蛮族领、平定核心叛乱,前后不过两个月。
塘报上的记录简洁而凌厉,往往今日还在一处山谷设伏,三日后便已奇袭了百里之外的敌军老巢。
待到秋风未起,他竟已解决了所有麻烦,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途——这才能在一个月前,恰好出现在那片林中,救下狼狈不堪的自己。
这是何等惊人的效率!
为了更清晰地理解这份战功的分量,鹿清彤又翻出了去年西南乱起时的旧档。
她先抽出的,是前任太尉司马懿时期的卷宗。
当时西南乱起,司马懿力排众议,支持亲信的大将鲜于仲通领五万大军前往平叛。
那鲜于仲通也是个急于求成的性子,大军一到,不事休整,不察敌情,立刻便起了猛攻。
结果一头扎进了百夷熟悉的崇山峻岭之中,被分割包围,拖延日久,最终粮草耗尽,全军覆没。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也不得不引咎辞职,黯然下台。
紧接着,便是高俅接任太尉后的烂摊子。
高俅吸取了教训,派去的将领畏葸不前,带着大军在边境线上磨磨唧唧,瞻前顾后。
结果非但没能收复失地,反而在几次无足轻重的小规模冲突中接连败退,被百夷蚕食了更多的土地。
此事最终被严嵩一党抓住把柄,在朝堂上猛烈弹劾,龙颜大怒的皇帝赵佶直接下旨,将高俅流放了事。
两份卷宗,两种截然不同的失败。
鹿清彤将它们摊在孙廷萧的捷报旁边,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她终于明白了。鲜于仲通代表了将帅之大忌——轻敌冒进,有勇无谋。而高俅派去的那位,则犯了另一条兵家大忌——畏敌不前,坐失良机。
可孙廷萧,却走了第三条路。
他在开春与入夏之间那段漫长的沉寂期里,究竟做了什么?
那三千兵马,是如何在这片死亡之地上,撬动了整个战局?
这才是他真正想让她看到的东西!这才是他留给她的,真正的考题!
鹿清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是一种智识上被完全调动起来的兴奋与战栗。
她拿起那卷记录着孙廷萧具体布置的《平南策要》,指尖竟有些微微颤。
她知道,今晚,她必须去见他。而且,要带着答案去见他。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光柱中清晰可见。鹿清彤翻开了第一页。
与她想象中金戈铁马、奇谋迭出的开篇截然不同,卷宗的前半部分,记录的几乎都是琐碎到令人指的民政事务。
孙廷萧率领三千骁骑军抵达西南前线大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拢前两次战役中被打散的残部。
那些如同惊弓之鸟、士气全无的败兵,被他以雷霆手段重新整编,裁汰老弱,补充壮勇。
这一点,鹿清彤能够理解,这是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将领都会做的常规操作。
可接下来生的事情,就完全出了她的认知。
在完成了军队的初步整合之后,孙廷萧并没有像鲜于仲通那样急于进攻,也没有像高俅派来的将领那样畏缩不前。
他什么都没做,至少在军事上是如此。
整整三个月,从开春到初夏,他的三千骁骑军仿佛变成了工兵和仪仗队,每日操练不休,却从不踏出防线一步。
而他本人,则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安民”之中。
卷宗里详细记载着,他派出军中书记官,走访附近州县,统计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汉人子民,开仓放粮,予以赈济。
他又派人修补被战火损毁的道路和水利设施,甚至还亲自带着亲兵,剿灭了好几股趁火打劫的山匪。
这些,鹿清彤也勉强能理解。收拢民心,稳固后方,是兵法正道。
但卷宗继续往下写,内容就变得愈让她心惊肉跳。他的“安民”对象,竟然不止是天汉子民。
“……分派军医,携带药材,入百夷诸部村寨,为染时疫者诊治……”
“……以盐、铁、布匹,换取山中部落之兽皮、山货,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有部落为仇家所袭,牛羊被掠,遣尉迟恭率轻骑追之,三日而还,所获尽数归还其主……”
鹿清彤的手指停在了纸页上,指尖冰凉。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