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空气有些沉重。
“哎!算了算了!”魏霄飞又笑着岔开话题:“我们不说她,反正都过去了。”
“而且,你也不是她。”
官府每隔五日,会给城南的百姓送一次粮食。
裴知行答应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也是说到做到的。如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官府的人送粮,送药材。若是严重了,就送到安济坊,让郎中医治。
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将门敞开。每次官府的人都会敲院门,大吼一声:“送粮来了。”
里面的人若是听见,便站在院子里应一声。
家里几口人早已登记在册,官府的人会根据黄册上的记录,将对应的米放在院门口。如果这户人家有人离世,需告知官府,重新记录。
魏霄飞三令五申的提醒过,城南的百姓,不能在送粮的时候走到院门口来,必须隔上十尺以上的距离。
这也是为了保护官府的人。
众人都能理解。
将米粟倒进院门口的斗里,待官府的人走后,院子里的人才能出来取东西。但也只能走到院子门口,不能聚集在街上。
三人走到又一家院子门口,这家倒是奇怪,紧闭着院门,门口也没有放置装米粟的斗。
魏霄飞敲着院门,大声道:“送粮来了。”
但院子里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奚九和魏霄飞双双看向另一位拿着黄册的人。
“我看看。”那人低头翻着手中黄册,片刻道,“这户人家原本有五口人,现在只剩一人。”
三人的神情微变。
这样的情况,在这段时间他们经常看到,甚至全家都因为感染瘟疫离世的都有。这是天灾,没人能够阻止,但是要说心中一点不难受,那肯定是假的。
魏霄飞又敲了敲紧闭院门,大声道:“送粮来了。”
还是无人应答。
拿着黄册那人低声道:“是不是死在里面了?”
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太过直接,听着总觉得有些残忍。
魏霄飞不死心,再次敲响院门:“里面有人吗?送粮来了!”
仍旧无人应答,唯有冬日寒风刮着大门两侧早已褪色的春联,尽显凄清之色。
奚九沉默半晌,道:“将这户人家记录一下,交给净疫军来处理。”
他们只是来送粮的,主要任务是按时分发给每户人家粮食。有人死在家里,这事不归他们管,有专门的净疫军来处理尸体。
静疫军的速度很快,这边才报上去,下午他们便会到。因此奚九一行人,便不准备再停留,继续往前按户分粮。
正当他们要离开之时,面前的院门一下子被拉开。
老人抱着破败的斗,站在院门口。骨瘦如柴,脸颊深深的凹下去,脸上泛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浑浊的眼珠深陷其中,直直的看着奚九三人。
他感染了瘟疫,很严重。
“送粮的来了?给我五合粮就行了,我就一口人。”老人的声音苍老,沙哑,带着黏稠的痰音,字句间是生命被消耗殆尽的无力。
他出现的猝不及防,将三个人惊了一跳。
“你怎么没声啊。”魏霄飞懵了一瞬。
他们完全没有听到院子里传来的,任何脚步声,一点也没有。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人,他一直站在门后没有应声。
奚九离得院门口最近,直接跟人打了个照面。奚九瞳孔皱缩,她反应很快,当即就往后退,避开这个老人。
三人都以为这个老人是无心之失。
可老人一下子丢开手中的斗,枯柴般的手大张,猛地上前来抓奚九的药巾。奚九自然不可能让他抓住,她侧身躲开,风微微拂过她的脸。
魏霄飞魂都吓飞了,磕绊道:“你你干什么!”
三个人跟点燃的炮仗似的,瞬间退的老远。他们紧靠着背后的墙,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突然发疯的老头。
魏霄飞这才反应过来,怒不可遏道:“老东西,你干什么!你这是在祸害官府的人!”
那老人站在院子门口,他瘦的仿佛能被折断的枯枝。
“反正我也要死了,你们杀了我又如何。”老人声音嘶哑,气息微弱。
“你们在撒谎,这瘟疫根本根本不会过去,官府发的药也医治不好,我全家人都感染瘟疫而死,都死了!”
“你们不是说要救人吗?为什么官府的人救不了他们!”老人喘着粗气,恶狠狠的说,他怨毒的看着他们三人。
老人站在院子门口,三人没一个敢过去,两方阵营对峙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寒意,不仅是冬日纯粹的冷,更混杂着草药焚烧后残留的苦涩,还有说不出的腐败气味,那是死亡的气息。
良久,老人悲怆喃喃道,疯子一般:“是天要亡大梁,是老天爷要收走他们,是老天爷要收走我。”
他的生命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宛若快要燃尽的白烛。
老人缓慢转身,他连米都不要,蹒跚着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他走的很慢,短短几步,就好像是走完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