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姐姐荣归,父亲特意备下这团圆酒,盼姐姐饮下此杯,从此骨肉团聚,前嫌尽释。姐姐,求您成全父亲一片悔过之心吧!”
她说着,竟也落下泪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膝行两步,将那托盘举得更高,几乎要碰到苏浅宁的裙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三杯琥珀色的团圆酒上。
苏凌岳的哭声更加悲恸,林氏的啜泣也适时地加重了几分,营造出一种令人心软的悲情氛围。
仿佛只要苏浅宁饮下这杯酒,所有的隔阂、所有的伤害,便能烟消云散,重归父慈女孝的和乐融融。
苏浅宁的目光,却并未看苏月蓉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也没有看那晶莹剔透的白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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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落在那琥珀色的酒液表面。
清澈的酒液,倒映着庭院上方的蓝天白云,也倒映着近在咫尺的林氏那低垂的脸颊轮廓。
就在那模糊的倒影边缘,苏浅宁清晰地看到了一抹极其细微、极其不自然的——桃红色。
那抹桃红,并非酒液本身的色泽,也非光影的错觉。它像是一点不小心沾染的胭脂,又像是一粒微不可查的尘埃,正静静地附着在林氏那只扶着托盘边缘、藏在袖中的右手——拇指指甲的缝隙里!
苏浅宁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一股极其熟悉、又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仿佛隔着虚空,幽幽地钻入她的鼻端。
那是醉芙蓉的味道!一种产自南疆的奇毒,遇水即溶,无色无味,只会在接触的瞬间,在指甲缝留下极淡的桃红色痕迹,且极易挥消散!
中毒者初时毫无所觉,三个时辰后才会心脉骤停,状若猝死,极难追查!
好一个团圆酒!好一个骨肉团聚!
苏凌岳的忏悔是假,是道德绑架的枷锁!
苏月蓉的梨花带雨是假,是麻痹她的毒雾!
而这杯林氏亲自监制、由苏月蓉亲手奉上的酒,才是这鸿门宴上真正的杀招!
他们不仅要她认祖归宗,还要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团圆的假象里,彻底抹去这个碍眼的人!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地底喷涌的岩浆,瞬间席卷了苏浅宁的四肢百骸!
袖中的破军,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隔着衣料传来一阵冰寒刺骨的悸动。
苏凌岳见苏浅宁沉默不语,只盯着那酒看,以为她被这盛情所动,便要去拉她的手:“宁儿,你就原谅为父吧!饮了这杯酒,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
就在苏凌岳的手即将碰到苏浅宁衣袖的刹那,苏浅宁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微微向前踏了半步,恰好避开了审过来的手。
这一步,让她彻底从影壁的阴影里站到了明亮的阳光下。孔雀蓝的翟鸟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御赐的凤钗珠光流转,衬得她那张清冷的面容,竟有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她并未去接面前的酒杯,她的目光,越过苏凌岳、林氏、苏月蓉,仿佛穿透了这华丽而腐朽的府邸,投向了某个遥远而冰冷的地方。
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苏浅宁缓缓抬起手,轻轻拂过腰间悬挂着的破军。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苏月蓉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捧着的托盘微微晃动,杯中酒液荡漾起细小的涟漪。
“父亲。”苏浅宁终于开口了,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传入庭院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如同冰封湖面上的一缕阳光,没有丝毫温度,只映照出彻骨的寒意。
苏凌岳被她这平静无波的态度弄得一窒,准备好的肺腑之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苏浅宁的目光,终于落回到面前那团圆酒上,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这杯团圆酒,情深意重,女儿岂敢僭越?”她的目光转向苏凌岳,又缓缓扫过林氏和苏月蓉,那眼神平静得令人心头毛。
“不如,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先以这杯中之物,遥祭我那…亡故多年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