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内,经过又一轮繁琐的撒帐丶合卺等礼仪,闲杂人终于悉数退去,雕花木门被轻轻合上。
红烛高燃,流下的烛泪都仿佛带着缱绻的暖意,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朦胧喜庆。
一身大红嫁衣的卫琳端坐在床沿,凤冠的珠帘微微晃动,遮不住她颊边的娇羞。
新郎官,安远伯府的嫡次子,看着灯下美人,呼吸微促,正待上前说些体己话,开啓这良宵。
在这万籁俱寂的暧昧时刻,突然,“喔——!!!”的一声禽类尖啸,突兀的从新房窗外不远处炸响。
紧接着,是“扑棱棱”一阵混乱而巨大的翅膀拍打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新房内的两人俱是一震。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更加气急败坏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穿透窗纸,直钻入耳:
“哎哟喂!你这扁毛畜生!还敢跑?!敢啄小爷我?!疯了吗你是?站住!看小爷今天不拔光你的毛做毽子!”
“砰!”似乎是摆放盆景的红木高几被撞翻的闷响。
“哐当!”紧接着是陶制花盆清脆的碎裂声。
以及下人们惊慌的低呼。
霎时间,原本静谧雅致的新房小院,彻底炸开乱作一团。
“陈公子!陈公子使不得啊!快停下!”
“哎呀!那是夫人最喜欢的绿牡丹!”
“快!快帮忙拦住那只鹦鹉!”
“别让那只极乐鸟跑了!”
“小心!别撞到廊下的灯笼!”
仆役丶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劝阻声丶奔跑声丶以及那些受惊的鸟类更加凄厉的鸣叫,和陈邵乾不依不饶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谱写成一曲极不和谐的“新婚夜宴交响乐”。
新房内,红烛依旧,却再也映不出半分旖旎。
卫琳脸上那精心维持的娇羞瞬间冻结,继而寸寸碎裂,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股强压下去的怒火。
“外面怎麽回事?!”新郎官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却又碍于礼数不能推开,只能听着外面的鸡飞狗跳,脸色越来越青。
卫琳端坐在床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不需要看,只听这动静,就能想象出窗外是怎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景象。
精心打理的花草被践踏,珍贵的盆景碎裂,仆役乱作一团。
前院宴席上,丝竹声依旧悠扬,却似乎盖不住後院隐隐传来的喧嚣。
有耳朵尖的夫人已经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交头接耳,低声询问。
端坐在主位的安远伯夫人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对身边的管事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
卫璇仿佛对周遭的微妙变化浑然未觉。
她舀起一勺莹白的杏仁酪,轻轻送入口中,细腻甜润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她确实没有亲自去做任何事,没有碰倒一花一草,没有惊扰一禽一鸟。
她只是,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对着一个最无聊也最容易被煽动的人,指了一条通往麻烦最近的路而已。
听着後院隐约传来的噪音频谱,再想象一下新房里,卫琳那张此刻必定精彩纷呈的脸,以及那位新郎官初夜便被打断的憋闷……
卫璇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快意。
这杯甜羹,滋味甚好。
真是一场,令人记忆深刻的洞房花烛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