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衙,天也接近黄昏。
张庭看到有个行色匆匆的仆役窜进府邸,背影很是陌生,“新来的?”
郑二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才来没半个月。”
张庭点点头,没说话了。
宴席难免饮了些酒,她自觉一身污浊,去净房沐浴了。
一刻后,张庭穿了件青色长衫出来,身上还有未散的湿意,发尾还往下滴水。
她甫一跪坐在席上,就有小厮捧了茶水进来,“大人,醒酒茶。”
正摊开鄞州府的地方志,她闻言应了一声,“放这儿吧。”连头也不曾抬。
小厮咬了咬唇,往净房拿了巾子出来,“大人,奴为您擦头发吧?”
张庭一顿,这才抬头看他。眼前男子身材纤细,面容姣好,见她看过来,脸上还浮起两抹红晕,羞怯念了声:“大人……”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羞怯中的小厮愣怔:“啊?”而后反应过来,“是,奴前些天才入府的。”
她无可奈何叹一声,只怪自己魅力无穷,一个个都要往身边凑。
“念你才来不省得规矩,本官好意提醒你,若无传唤别在我面前转悠。”说罢,她重新低下头,翻阅书册,“下去吧。”
小厮只得失魂落魄退出去。
退到门口,悄悄往回一瞥,张庭正端起醒酒茶一饮而尽。
小厮收回视线,嘴角缓缓扯出抹扭曲的弧度,缓步离去。
翌日,晴光大好,万里无云。
冬日里难得有这番景致,张庭做完晨练满腹好心情,前往府衙的路上还哼着小调。
依照这个进度,再有月余便能回家,夫郎孩子热炕头。
给沿途的衙役回了招呼,她来到大堂正中央坐定,气质娴雅,脊背挺直如松。
百姓重整家园,与周边人难免生出不少摩擦,今日正要将这些案情一并调解。
外头百姓已在等待了,张庭先是和郑二沟通了两句,确认无误后,才升堂召人进来。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屁滚尿流冲进堂来,官帽斜歪,大口喘着粗气,“大、大人!”她扑跪在地,面色惨白,“漳州府瘟疫横行……见风就传!感染疫病的百姓多到难以估量,已经封城了!”
张庭脸色大变,立时站起。
她张口欲言,却猛地呛出一串血沫,尽数溅落在前襟。
“大人!!”
“快找大夫来!快啊!!”
无数呼唤像隔着重纱涌来,郑二的哭喊、衙役的嘶吼、百姓的尖叫,她的意识渐渐隐入黑暗……
夜晚,府衙灯火通明。
大夫出来时脸上蒙了块布巾,“草民观大人身上起了许多红疹,怕是染上瘟疫了,”说到这,她唉声叹气,“为全府百姓着想,您还是早作准备吧。”
“做什么准备?”
大夫:“疫病难防,只能烧不能埋。女君趁早买些火油回来吧。”
郑二勃然大怒,狠狠将她踹翻,“庸医!这里头躺着的可是张大人,若没她鄞州府早就浮殍遍野,你焉有命在?混账东西!”
“来人!再找大夫来!!”
角落某处,一双眼睛正悄悄注视这幕,又渐渐隐去。
今夜事乱,上上下下慌得人仰马翻,小厮躲过重重守卫,悄然出了府。
来到杨柳河畔边,从洞里掏出一个鸽子,又取了袖中一小卷纸塞进鸽腿的圆筒,手一松,鸽子振翅飞走。
……
京都高府,灯明几净。
高璆展开纸条一看,露出满意的笑容,“张庭后半辈子怕只能在床上度过了。”将纸条递给陈琉。
陈琉看了眼,无非是说鄞州府大乱云云。
“高相为何只让人下半服尸毒,还留她一条狗命。”做事太不干脆了。
高璆却笑着道:“死倒让她快活了,咱们要她生不如死,余生只得像个废人一样苟延残喘,求死不能。”
陈琉被她脸上的阴笑,骇得起了层鸡皮疙瘩,老娘们真不讲究。
“张庭既除,鄞州府正好空出那么多官职,咱们又可重新布置了。”
“明日微臣就上书参张庭一笔,让陛下革除她的官职。”高璆倒了盏茶给她,又志得意满比了比指头,说:“知州、知府的位置,已有人跟我出双倍。”
捧起茶盏敬她,陈琉闭了闭眼,“不错。趁此大赚一笔。”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可那老不死的非逼她造反。但造反需要钱需要粮啊?
鄞州府的百姓啊,一切罪业都归结于成泰帝。
尔等到了地底下,尽可找她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