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语刚落,小丁瓜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起来。
算算时间,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突然有点眼冒金星。
于是周雅人掏出十几枚铜钱,劳烦妇人多做些饭食,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需要靠五谷来补充体力。
白冤并未闲在妇人的窑舍内等饭,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日头渐渐夕斜,挂在一根抽了嫩芽的枝头上。好巧不巧,那枝头上正好栖着一只雀鸟,像栖在红日中的金乌。
这一幕印在白冤瞳仁中,让其不知不觉看出了神。
她被囚于太阴道体中是暗无天日的,时至今日,她都没腾出闲暇去看一眼这久违的天日。
日中金乌未曾见过,月下蟾蜍倒是见得多。
她从阴暗中来,一直走在阴暗中,悲欢离合,见的从来都是血淋淋的悲和离,早就腻烦了。
可是腻烦又能怎么样呢,这世上的苦厄永远少不了,冤恨从来不会放过她,她只能受着。
白冤盯着天边“金乌”,忽而茫然:该怎么办呢?
她才发现面对命途,自己竟是束手无策的。
而今从太阴道体出来了,然后呢?
然后呢?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白冤转过身,看向正低头与小丁瓜说话的周雅人,斜阳的余晖照亮他眉眼,竟在破败不堪的寒窑下生出几分温情来。
白冤有些恍惚,心头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个念头:把他养在身边……
这念头来得并不突兀,之前在鬼衙门,她被架在刑鼎上的时候就有过。
是不是寂寞太久了?
应该是吧。
或者那样的眉眼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可是——白冤犹疑起来,她要怎么把他养在身边呢?
周雅人似有所感回过头,对上白冤的视线,后者不避不闪,坦坦荡荡盯着他看,目光却穿透前尘,看尽他累世刑劫,无须多疑,这是个要被永世打入刑狱的人。她的身上,同样担着周雅人的累世冤屈,是缠缚她的沉重枷锁,像一团团从未解开的死结。
周雅人的死冤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多要深,她和他的每一场生死相逢,本就是命定的缘劫,何不就此笑纳了呢?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第74章梁有义人要找,冤要伸
白冤转身走远,望向日头西下的方位,霞光普照大地,将山原村庄镀上淡淡的橙金。
她缓步来到悬崖落马处,仔细查看一地狼藉,发现车轮中绞缠着几段干枯的茅草草茎。
白冤抽出一根茅草端详,上头溅了几滴血点,应该是马血。她左右查看,转眸间无意中瞥到那处坍塌的窑洞。
马车坠下时砸塌了这口土窑,窑壁脱落一层黄土,居然露出一块褐色石壁来。
白冤目光一顿,朝那块隐显的石壁走过去,细看之下,才发现壁上竟有人工雕琢的纹理。
这褐壁嵌在黄土中,总不至于是村民自己挖洞箍窑的时候,特意雕个壁画装饰又用黄土覆盖起来,耗时又耗力,谁也没那闲工夫多此一举。
白冤心头闪过异样之感,于是就近捡了块有棱有角的断木头,开始撬刮覆盖其上的黄土。
她耗费了不少时间,直至夕阳彻底沉没,夜幕中挂上一轮弯月,石壁逐渐裸露出来一大片。
白冤缓缓扫掉灰土,后退两步观看,一只狰狞恐怖的怪兽跃然璧上。
此怪兽的形态抽象诡异,头大如斗,顶上有个尖锐的犀牛角,怒目圆瞪如凸出的鸡蛋,满口尖牙,长舌吐至胸前。怪兽身如雄狮,利爪下踏着颗人头——不对,下面还有浮雕。
白冤蹲下身,再次将下沿的黄土撬开,一颗惊恐万状的人头逐渐显露出来。白冤继续撬开下半截黄土,慢慢刮出一片尸山血海,而怪兽踩踏在尸身之上,称霸人间。
白冤站定观摩,不太明白这副场景代指什么,怪兽为祸乡里?
她不知道这幅壁画有多长,有没有必要再把剩下的黄土扒开,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她不需回头确认,光听竹杖点地的动静就知道来者何人。
“这是什么?”周雅人驻足,漆黑的眼前居然浮现出一堵晦暗不明的墙面,墙面是一团灰黑色气流。
白冤这才回过头:“你能看见?”
周雅人将自己眼见的场景告诉白冤,他靠近那片壁雕,抬手触摸雕刻纹理,分辩道:“镇墓兽。”
白冤示意他:“你再往下摸摸。”
待周雅人摸索到下方的雕刻,白冤才道:“踏着尸山血海的镇墓兽?一般来说,镇墓兽是墓主用以辟邪的,安置在墓中守护墓主亡灵安稳,以免被那劳什子山精野怪叼了去。但这里不是座坟墓而是个村子,山壁上所雕的怪兽应该……”
应该不是镇墓兽,是什么白冤也说不好,但肯定有着某种寓意。
白冤觑着正摸索着壁雕的周雅人:“你来干什么?”
“久不见你回去,所以出来找。”周雅人的手抚过怪兽的利爪,再往前,是一半隐在黄土中的不明图案,“饭已经做好了,来叫你……唔,这是什么?”
白冤顺手掰开覆盖在那处的土:“头颅。”
“头颅?”周雅人摸上去有些复杂。
于是白冤蹲到他旁边,盯着那颗壁雕的头颅说:“是颗戴着盔甲的头颅。”
接下来,周雅人的手摸到哪处,白冤都会告诉他:“这是一截被腰斩的上身,肠子漏出来,挂在一根长矛上。这是一个被刺穿脖颈的士兵。这个人的左眼插着把刀,刀尖直接从后脑勺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