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妍带来的新式械兵已铺满整个前线,那种奇怪形制的投射器发出的响声击得人心口发沉。一连数排黑铁铠的重装兵缓缓逼近,一步一顿,几乎不知疲倦。昀军一侧本就人少兵乏,此刻被生生压制,已无还手之力。
而澜东军大旗尚未倒下,却也已是疲态尽显。
“再打就全军覆没了。”王行皱着眉,手拄着剑望远处沙尘滚动,口中低语。
副将低声问,“王上,是不是该下令撤了?”
王行沉默片刻,终于挥手,“传我令,澜东军缓撤至後线,留出撤退路线,不得恋战。”
“是!”
而他转头看向昀军那边,只见权奚骑马立于山坡上,披甲不整,半边铠甲已破,血迹斑驳。
他沉声道,“去通知昀军,叫他们一道撤。”
副将面色微变,“那位权将军恐怕……不会退。”
果然,刚一传信过去,就见权奚亲自驱马而来,翻身下马,声音里带着几分压着的怒意:“王行!你打算弃我军不顾?”
王行没有与他争,只是说,“现在不是意气的时候,你我都知道这一仗打不赢。”
“我们不撤。”权奚只道,“哪怕只剩一个人站在这里,也不能退。”
“……你真觉得这样是保国?”
“你不懂。”权奚定定地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一眼,“你心中有现实,我心中是誓言。”
王行望着他,半晌才低声一笑,“我不与你争,澜东军自退,你要留下,那你撑着。”
权奚未动,只拱手一句,“一路小心。”
“你也是。”王行转身,“但我劝你,若有机会,还得保命。”
三个时辰後,日落。
昀军前线已全然失衡。
权奚带的部队死伤过半,山谷内尸体堆积,血水混着泥土。他早已负伤,盔歪甲裂,几次被冲击逼得几近坠马,终于还是跌入乱军中。
有人认出他,便围攻而上。数十人一齐冲杀,他擡手挡住一击,已是力竭,刚想转身拼死一搏,却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怒喝。
“你他娘的真不要命了?”
一柄长枪横扫,破风而至,震开数人。
王行从人群中杀出,甲上已不辨颜色,马蹄翻腾,浑身是血。他一边斩人一边骂,“你以为就你有热血!都死吧都去死吧!”
权奚咬牙,终是笑了一声,“你不是说不救?”
“我救的是你,不是你那破誓言。”
他探手一拉,拽起权奚,翻身跃马而走。
身後追兵不减,两人一前一後冲破层层重围,远远跑出几里,才堪堪停下。
权奚已脱力,靠在马背上喘着气,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谢。”
王行也不答话,只道,“我是怕你们丞相找我麻烦!”
两人并骑于山前,远处的夕光像血。
宜国朝议。
“又失一郡?”
殿中沉默,皇帝语气发虚。他坐在龙案後,眼神游移,一旁内侍悄悄将奏报呈上,衣袖微颤。
“回陛下,是越东与温城,皆已归于昀奉。”侍郎低声应着,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麽,“据说当地百姓并无反抗之意,反而多有称颂。”
有人冷哼一声,“昀奉不战而得地,靠的是蛊惑人心的邪术。”
“这可不是邪术。”右都御史忽然插言,“听说他们政令简明丶赋税轻薄丶军纪严整,民间信者日多……陛下,若再不早做打算,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