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适才那句“不想在此地大开杀戒”,绝非诳言。
无人再敢拦她,也无人拦得住她。
沈去浊踉跄起身,痛心疾首道:“小妹,我对你不住,稚子无辜,可你怎能与旧妖王……唉!仙妖之恋已匪夷所思,仙妖之子更是为天道不容,而今天灾降临,为正仙门清誉,休怪我大义灭亲!”
此话一出,长老们齐齐松了口气,喧嚷再起。世人皆知沈去浊铁面无私,唯独视其亡妹如珍宝,把她的遗腹子娇生惯养十几年,有求必应。真算起来,南星也是沈去浊的外甥女,他们生怕他善恶不分,把这孽障也爱如掌宝。
镇坤环当头砸来,南星只觉无比讽刺。
还不等她抬手接招,龙吟乍起,雪白长剑破风而来,撕裂雨幕,带着不可一世的潇潇剑意,将来势汹汹的镇坤环猛地钉到地上。
众人来不及惊骇与愤怒,只觉南星的杀意瞬间敛尽,静静立在原地。
事到如今,她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霁景澄秋,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谢澄逆风雨而来。
他一步步走近,拔起纯钧剑,抬脚将镇坤环踢回沈去浊广袖中。
所有人都在看他。
见到谢澄,南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全身湿透,阴冷后知后觉攀上四肢,她收起厘魂刀,甩净手臂上沾染的血,一把抹开纵横于面颊的雨水。
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这大抵就是……丧家之犬?
但她毫无浪费灵力蒸干衣裳的意图——若真要杀出天外天,每一分灵力都需物尽其用。从手刃四位长老起,她就没打算再留于仙门。
她必须去妖界,去南海,去永夜深渊。
她要一个答案。
谢澄走到南星身前止步,面色沉静如渊,黑眸敛彩,惟余一片冷寂。
他目光淡定瞥过地上横陈的四道尸体、只剩空壳的祭袍、被踩成碎片的法杖、作壁上观的众长老,和神色难辨的沈去浊。最终,还是落回南星身上。
手腕处捆仙索的勒痕已经肿起,雨水顺着发丝滴淌,惨白小脸倔强昂起,露出明净的眼,和微微泛红的眼眶。
愤怒,又委屈。
也许在他收到吴涯消息赶来前,那双眼里只有愤怒。
谢澄眸色一深。
“下雨了,来接你回家。”
他朝她摊开掌心。
雨水躲着二人斜斜滴落。
南星垂在身侧、紧绷的拳倏然松开。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想去牵他。
“兆光,她是仙妖混血,天灾降世,岂可立足于世!”
“谢家主,她连杀四位长老,灭妖族大祭司的神魂,闯下如此弥天大祸,当由拘仙署裁决,格杀勿论!”
“这孽障是白泽零之女,她的生父正是你的杀兄仇人啊!”
南星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微微一颤,最终蜷缩着欲要收回。
谢澄却不由分说,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稳稳抱起,藏于自己宽大的衣袍之下。
被他温暖的气息包裹,南星看不见周遭情形,但那些闲言碎语、明嘲暗讽,已让她清晰感受到谢澄正为她背负何等重压。她既决意前往妖界,又何苦连累他?
“放我下来。”她贴着她胸膛,小声说。
谢澄手臂收得更紧,无声拒绝。
见他不为所动,执意要保下南星,沈去浊难以置信地追下玉阶,声色俱厉:
“谢兆光!此女血脉污秽,乃天道所弃的祸世灾星!你今日若执意袒护,便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色令智昏,是在亲手葬送你谢氏千年基业!届时仙门共弃,天下共伐,你纵有通天修为,也难逃身败名裂、道途尽毁之下场!为这一介妖女,将家族声誉与天下大义践踏在地,赌上身家性命与万载清誉,你当真要做这谢氏一门的千古罪人吗!”
谢澄未曾回头,甚至未曾驻足。他决绝地抱紧怀中人,踏入茫茫雨幕,只留下一句清晰无比的话,在死寂的天极殿上空回荡:
“腊月谢某大婚,便不请诸位了。”
他竟还要娶她——
作者有话说:肥嘟嘟的一章,努力码字ing
第115章滞云
未央殿。
雨花敲檐,疏星淡月,这方x悬浮于天的神国又迎来一场夜雨。
任外界狂风暴雨摧枝折竹,未央殿内却暖烘烘的,一缕轻盈的安神香气静静漂浮。
沐浴更衣后,南星坐在鼓凳上,浓墨色长发瀑布般披在背后,额前碎发沾湿,时不时滴下几滴水珠,打湿肩头的白色薄衫。
谢澄托着她后颈,拿起绸巾轻轻柔柔地给她擦发。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起初,长老院为如何处置南星争嚷无休。
她虽是宗门弟子,却更是谢氏家主亲定的未婚妻。有此身份为盾,谢澄又寸步不让,力排众议,长老院投鼠忌器,终究不敢妄动。
僵持之下,只得连夜请出已安寝的谢恕,方才定下一个两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