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从我的角度来看是由数学构成的。
那次与国激光所合作,我在会议室见到倾砚,她走进来向我点头,坐在下面听我讲述。
我们已经在不同的领域,我还在数学里,她在她的梦想里。
留给我们闲聊的时间不多,我们在自助售卖机边上一起喝冰饮。
“最近还很忙吗?”
倾砚点头,“一直都很忙。你呢?”
我也点头,“很累。”
这麽多年过去,我才向她倾吐二十岁的孤独。
她说,她也有过,就在研究生举报导师前,她一直在那种情绪里,感觉自己快要溺亡了。
“存希,你不必去和这个世界的一切对抗,也不必理解一切,为所有的事情都找到原因。“
“那太累了,有许多事情是你无法适应的,这没什麽。”
徐倾砚注视着我,她手中的可乐轻轻碰了一下我的,“你还记得那年夏天培训的第一场测试吗?”
“你坐在窗户边,大家都在打草稿计算,只有你撑着脑袋看向窗外。”
“被风吹动的树影从你脸上扫过,你就能动笔写答案了。那一刻我就觉得你一定天生就是一个数学能手,我好羡慕你。”
那是我解题的思考过程,我没想到徐倾砚会看到。
“所以当我知道你学习数学并做了与之相关的工作後我真的很为你高兴。”她看着我的眼睛,她眼中的情绪居然是遮不住的欣赏。
欣赏我这样一个人。
“存希,在知道这个项目是你来做时我就很放心。你一定能做好。”
我似乎看到站在徐倾砚背後的我,那个十七岁爱笑的女孩。
她没有对我失望,没有对我冷眼相待,她看着我身上穿的数科院制服,只有满眼的赞赏。
二十岁的绝望与无奈被我亲手掩埋在我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三十一岁这年我被曾一起同行丶见证彼此一些岁月的同伴拉出了自艾。
我不记得的,她们都记得。
这些与存爱都无法张口言说的东西,其实一直都有人懂得。
“期待下次合作。”我与倾砚捧杯。
在心底,我对自己说,我会好好去做的。
偶然一次和存爱一起整理家里的东西,大学时期的某个笔记本从书堆里掉了出来。
在地上摊开的那一页,“无穷维空间”这个名词被画了好几个圈。
这概念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楚。
通俗来说,那是一个“点”需要用无限多个独立的数字坐标才能完全描述清楚的世界。
它与现在火热的量子力学有很大关系。
从这个层面来看,我在我的脑海里被无限缩小为了宇宙中一个肉眼不可见的粒子。
“我”,由许多数据组成。
“尚存希”,在宇宙中有许多函数可表达。
这也代表我有无限的可能,与无穷尽的结果。
所以我怎麽走都是没错的,我怎麽做都是合理的,我怎麽活都是可以的。(不包括违法犯罪,恶意伤害别人。)
我决定出门去散散步了,今天没什麽事情的话我会去数科院。
我想我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需要通过数学模型来解答。
大千世界有许多东西比数学精彩,在更多的东西面前我还是最喜欢数学。
我的确不是做基础研究的料子,但和数学在一起的我,有无限种表达。
至少,我真的走到我曾梦想的远方去了。
那麽,人生就继续被我操控前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