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剖白
他擡起自己的手,看着那双蕴含可怕力量的手。
“他们用电击丶药物丶基因剪切……把我‘造’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想要一个‘完美’的‘神’。”
“我杀了他们,我掌控了一切……”
他顿了顿,
“可我现在坐在这里,看着这一切。如果创造我的初衷是罪恶,如果我所做的一切也因此被定义为罪恶……”
“那麽,我存在的意义是什麽?”
“我到底是什麽?是实验失败的残次品?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他的一生,从被“创造”到自我“毁灭”,仿佛都是一个被设定好的丶巨大的讽刺。
当一切外在的依托都被剥夺,内在的空洞便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凌曜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丶如今却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男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关乎存在,关乎命运,关乎对与错的边界。
凌曜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一个能看清他侧影的距离。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凌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我也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什麽。”
“但我知道,‘是什麽’并不完全由你的起源决定。”
他看向那片废墟,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个在白色地狱中挣扎的孩子。
“他们想造神,”凌曜的声音平稳,“造没造出来,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邢渊紧绷的背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但你杀了他们,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建立组织,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与我为敌,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三句话,如同三把剔骨刀,剥开了所有外部归因的借口,将“责任”二字,血淋淋地丶完全地压回了邢渊自己的肩上。
“也许,你不是什麽神,也不是错误。”
“你只是邢渊。一个没得选开头,但试图自己书写过程,然後写砸了的人。”
这个回答,没有安慰,没有救赎。
它否定了“神”的虚妄,也拒绝了“错误”的彻底否定。
邢渊听着,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凌曜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陪伴着这片废墟,和这个同样如同废墟一般的灵魂。
过了许久,在只有风声和远处杂音的背景里,凌曜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极少见的茫然:
“我一直以为,”他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眼前这个崩溃的男人袒露一个从未示人的秘密,
“世界是一片巨大的冰河。”
“除了‘我’与‘目标’,其他的……”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最终,用了那个他惯常使用的定义:
“……都是麻烦。”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断壁残垣之间,将这片废墟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银白。
凌曜那句“都是麻烦”在夜风中慢慢消散。
他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罕见的自我剖白已经耗尽了他今日所有的“非必要”交流额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更久。
一直沉默坐着的邢渊,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