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上东山顶,青竹村晒谷场的青石板被晒得暖烘烘的。
苏惜棠蹲在新搭的竹棚下,指尖抚过竹案上一排青瓷罐,罐身还沾着灵泉的凉意。
那药膏真能治老寒腿?张二叔搓着皲裂的手掌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盯着祛湿毒三个字。
他身后挤着七八个村民,有抱孩子的妇人,拄拐杖的老汉,还有拎着破布包裹的林秀娘——她冻得红肿的手背正渗着血珠。
苏惜棠抬头,见人群后墙根处赵金花正踮脚张望,嘴角抿成一道缝。
她垂眸掩住笑意,指尖轻叩案上的《本草纲目》:昨日孙婆婆来道谢,说今早要带新腌的酸黄瓜。
话音刚落,晒谷场东头传来脆亮的吆喝:都让让!
我孙婆子给活菩萨送黄瓜来喽!孙婆婆拄着的拐棍敲得石板响,可那拐棍只虚虚点地,她腰板挺得比年轻媳妇还直。
竹篮里的酸黄瓜裹着白霜,酸香混着她身上的药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婶子这腿王婶伸手去扶,却被孙婆婆笑着推开。
老人原地转了个圈,蓝布裤脚带起风:昨儿夜里我蹲在灶前烧火,蹲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打软!她扒开王婶的手,按在自己膝盖上,热乎吧?
跟揣了个暖炉似的!
人群嗡地炸开。
张二叔往前挤了半步,又顿住:可前儿还说
说我克夫?苏惜棠突然开口,声音清凌凌的。
她站起身,阳光透过竹棚缝隙落进眼底,我男人关凌飞猎回来的野猪还挂在村口树上,活蹦乱跳的。
倒是某些人,她目光扫过墙根,赵金花慌忙缩脖子,总爱嚼舌根。
我试!陆昭的声音从人堆后传来。
他穿着洗得白的青衫,腰间系着苏惜棠送的药囊,走得不快,却一步一个稳当。
阿青捧着他的书箱跟在身后,书箱角沾着泥——显然是刚从柴房跑过来。
小陆公子?林秀娘惊得捂住嘴。
谁不知道这病弱书生在床上躺了七年,上个月还得靠人喂饭。
陆昭走到晒谷场中央,对着苏惜棠行了个礼:恩师说,医者当以疗效服人。他转身面向村民,我从东头老槐树走到西头碾米坊,来回五趟,共十圈。
若中途跌倒他摸了摸腰间药囊,便把这箱医书烧了。
使不得!阿青急得直搓手,被苏惜棠轻轻按住肩膀。
她望着陆昭挺直的脊背,灵田在意识里翻涌——灵泉池的青莲嫩芽已抽出两片新叶,叶尖坠着的水珠,和陆昭额角的汗滴一般清亮。
第一圈,有人小声数;第三圈,张二叔的拐杖不自主跟着点地;第七圈,林秀娘突然抹起眼泪:我家柱子要是能走第十圈走完时,陆昭站在碾米坊前,领口浸了汗,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十圈!阿青举着书箱蹦起来,真十圈!
晒谷场炸成了锅。
王婶抢着把红肿的手伸到苏惜棠面前,张二叔直接脱了鞋露出溃烂的脚踝,连最胆小的小媳妇都挤到前边:我家娃长痱子,能治不?
墙根传来的关门声。
赵金花摔上门,指甲掐进掌心。
周翠花缩在灶台边,正用草纸擦汗:婶子,我夜里去灶房翻了,就找着张纸条她抖着从怀里摸出团纸,灵泉三日浸,文火七煎
灵泉?赵金花把纸条揉成一团,青竹村就村口那口井,你不会去泡?
周翠花诺诺应着,第二日天没亮就蹲在井边。
她把采来的药草泡了三天,又守着灶火熬了七遍——可熬出来的药膏黑黢黢的,还散着酸腐味。
她咬着牙往胳膊上抹了一把,夜里便疼得直打滚。
蠢货!赵金花揪着周翠花的头骂,人家苏惜棠的药膏抹了热,你这倒好,起了一身红疙瘩!周翠花缩在炕角哭,从此见了苏惜棠的灶房就绕道走。
苏惜棠自然知道这些动静。
她望着小桃在药效簿上画的红圈——孙婆婆的祛湿膏、林秀娘的冻疮膏、张二叔的消肿膏,七成以上都标着。
这日晌午,她拍了拍药效簿往后试药先登记,无效的赔米一斗。
我再试!孙婆婆举着空药罐挤进来,我那老姐妹李婶子也有老寒腿,我带她来!她转身冲场外喊,李婶子,你倒是走快点!
人群自动让出条道。
李婶子扶着墙根挪进来,脸上写满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