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么。”老铁匠摆摆手,“年轻好啊,还能为个人烧红一炉火。等我这岁数,就只能看着炉子冒烟喽。”
楚昭揣着补好的香炉和那包鱼鳔胶,走出铁匠铺。
天已黑透,星子稀稀拉拉地亮起来。
她径直去了沈家东墙。
门缝底下空着。
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补好的香炉,小心地塞进去一截。
炉身卡在门缝中间,进退不得。
她顿了顿,又把那包鱼鳔胶塞进去,压在香炉下。
她掏出炭笔,在门板上匆匆画了两笔:一株简笔的梅树,树根画得特别粗,盘根错节。
画完,她背靠着门板坐下。
砖石冰凉,透过衣料硌着脊骨。
她仰头看天,星子忽明忽灭,像谁眨着眼。
墙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停在门后。
楚昭屏住呼吸。
她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门缝里的香炉被轻轻拖了进去。
片刻寂静,冰凉的小东西从门缝底下推出来,滚到她手边。
是枚崭新的铜钱。
边缘还没磨圆,硌手。
她捡起铜钱,攥进掌心。
新铜的棱角硌着皮肤,微微的疼。
墙内的脚步声远了。
楚昭靠着门板,没动。
掌心的铜钱渐渐被焐热,棱角似乎也软了些。
她忽然想起手札里那句话:“愿为庭中梅,不作瓶中枝。”
她攥紧铜钱,新铜的边缘陷进掌心薄茧。
那就做梅树下的土。
让根扎进来。
清明前的雨下得黏稠,像化不开的糖浆,糊在青石镇的瓦檐上。
沈家书房窗台那盆水仙,叶片边缘泛了黄,像浸了水的旧信纸。
沈清辞临着《兰亭序》,笔尖悬在“暂得于己”的“暂”字上方,迟迟未落。
墨在毫端凝聚,欲滴未滴。
她目光扫过案角那个补好的铜香炉,裂痕处新铜的颜色深些,指腹摩挲时能感到细微的凸起。
炉里没点香。
廊下传来脚步声,是兄长沈清和。
他没进书房,只在窗外站定,声音隔着雨幕飘进来:“县里传话,王主簿家应了。那边说……端午前可纳吉。”
笔尖一颤,墨滴落在宣纸上,洇开铜钱大的污迹。
沈清辞搁下笔,用吸墨纸轻轻按上去。
纸张吸饱墨汁,出细微的吞咽声。
“知道了。”她说。
窗外沉默片刻。
“清辞,”沈清和声音压低,“这不是玩笑。父亲能挡一回,挡不了第二回。王家虽只是主簿,但在县衙经营多年,人脉盘根错节。我们沈家……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