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稀里糊涂地加了陆文聿的微信。
陆文聿不再言语,开车驶入雨夜。
迟野紧紧握住的拳,这才松动,可手心已留下深深的印痕。
后来的迟野回想那一晚,发现自己脑子全程是懵懵的,一举一动,早已不像熟人口中的冷漠与沉稳,更像一个拙劣的演员。
那夜的不期而遇,迟野既怕陆文聿看向自己,更怕他不看自己;既担心陆文聿记得自己,更担心他将自己遗忘。
该怎么形容呢……
喜欢他是真的。
怕拖累他、配不上他,也是真的。
*
防盗门被砸碎,家里那些不值钱的家具一并报废,迟野捡了几件衣服和复习资料,找了个十平米的地下室落脚。
至于为什么找这么阴湿、逼仄、昏暗的地方,迟野对李澄的回答是:“便宜。”
“你……!”李澄瞪大双眼,碎嘴子的毛病又出来了,“你牛!我看你真是掉钱眼里了,对我们扣也就算了,怎么对自己也这么抠?我看你平时也没少赚啊,往后学费到了大学再赚就是了。攒这么干嘛?娶媳妇啊?哦不对,你不喜欢女……”
“澄子。”迟野归往书包里塞了最后一本书,随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言简意赅,“走了。”
今天李澄是请了下午的假来帮他的,俩人之间很少说谢,今天是帮迟野搬家,明天可能就是帮李澄报仇。
李澄离开之前再次扫了眼屋子全貌,因为太小,一打眼就能看全。
墙壁上有大片红锈青斑,一张床,床单是在老式菜市场买的,样式老土,胜在便宜,一套随时散架的桌椅,屋子挑高勉强两米半,整体看上去,像上世纪遗留的产物,陈旧而破败,压抑得不能再压抑。
李澄欲言又止,迟野锁门,瞥了他一眼:“离学校近,便宜,考完我就搬。”
这木板子他一脚就能踹穿,李澄觉得实在没上锁的必要,他叹了口气;“这都半个多月了,那帮人不找迟永国麻烦,他肯定会回来,我估计没几天了,迟永国要找不着你,肯定得去你学校闹,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迟野沉默了许久,李澄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艰难地说道:“熬。熬到六月。”
“迟哥,我没咋读过书,说话也不中听,你别介意啊。”
迟野知道李澄要说什么,看了他一眼,没打断。李澄这人心大、仗义,没多少脑子,但人是好的。
李澄得到默许,松了口气,勇敢地开启叨逼叨模式:“你考大学,不就是想离他近一点么?以前没招,只有一条合理合法的路,还不一定能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你都有他微信了,干嘛还得绕那么大一个弯?你直接跟他表……”
“不一样。”我求一个堂堂正正、心安理得。
迟野还是无法如此直白地面对内心对陆文聿的真实想法,即使行为外化已经明显到李澄这个二傻子都看出来了,但他依旧不想说出口。
仿佛这样会恶心到陆文聿,会给他造成巨大负担,即使对方根本听不见。
迟野和李澄解释不清楚,哪一个都解释不清楚。
迟野下意识握紧手机,微信界面,陆文聿的微信毫无疑问成为他的唯一置顶,三天可见的朋友圈,迟野一一截图保存。
“别说了,我现在……情绪不对。”迟野皱了下眉,“你赶紧走。”
李澄吓得蹦了一下:“哎好!我不刺激你了,滚了滚了!”
迟野只要情绪不对劲,让他独处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李澄欠登多次总结的经验教训。
二人分开后,迟野戴上耳机,坐地铁去纹身店打工。
纹身店生意火爆,招人要求高,当初老板方宇本不想用迟野这个未成年,但瞧见他的技术,二话不说收了。
预约的客人到了,他就干活,客人喊疼喊累要歇会儿,他就趁着休息的空档,假装踱步到沙发边,一边喝水活动颈椎,一边盯着笔记背知识点。
刚纹完一个,没等迟野屁股挨上沙发,工作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响起,老板方宇在楼上给另外一个人纹身,没空下来,只好冲楼下喊道:“来个人招呼一下客人!”
眼下只有迟野有时间,工作室其他人都在忙,他揉着脖颈,上前迎接。
来人看着年纪不大,穿一身名牌,桀骜不驯的,迟野把客人引到沙发上坐,又给他拿了瓶水:“有指定纹身师吗?”
这人视线始终盯着手机,快速打字,看都没看迟野:“方宇。我来早了,你不用在这儿伺候,该干嘛干嘛。”
迟野一挑眉,利索走开。
工作室上下两层,偏工业风,泽西岛椅、发动机茶几、木质吧台,操作区由半透明磨砂质感的玻璃分隔,一楼有一整面墙都是色彩斑斓的纹身稿。
迟野站定在吧台前,翻出卷子,纹身机“嗡嗡”震动声此起彼伏。
突然,他听见那位拽的二五八万的人冲手机里吼道:“他有病!闲出屁来了把事儿捅到我爸那里!害得我被关了半个月!你赶紧找人去收拾他!谁?!你他妈蠢啊还问我谁!陆文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