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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姜芙 宦妻姜芙 第19節

這也難怪,若擱從前,像陳醫官這種資質是根本近不得貴人之身的,御藥房憑資排輩,能利官見貴之人都是御藥房的佼佼者,如今當初那些人早就被清理了,剩下的人也就青黃不接,能出來的獨擋一面的,寥寥無幾。

今日也是陳醫使倒黴,被人拉著便走了,只能硬著頭皮上,回來後怕個不行。

方柳腰間別著長刀,一入門便見陳醫使,他面色一怒,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陳醫使的衣襟,幾乎將人腿腳拎得離地大聲質問:“我問你,你是怎麼給太子瞧的病,怎麼全不見好,還更嚴重了?”

“小人也不知,小人.......”陳醫官急的快要哭出聲,只能拼命擺手,亦不敢胡亂聲張,生怕說錯哪句話惹來殺身之禍。

“你們這群前朝的廢物,身為御藥房的人竟連病也看不好,留你們何用!”方柳氣得整張臉都成了蔥葉色,他本就對前朝頗有意見,眼下見了這群人更是憤恨無加。

這般怒火發起來,不禁讓御藥房的人皆不敢作聲,個個低眉垂眼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下一難便會落到自己頭上。

鍾元面色凝定,觀見方柳的怒意此刻已到頂峰,他見火候已到,朝前一步微微頷首,“這位大人,方才在下看了太子殿下的脈案,適作了解,太子殿下那是陳年舊疾,應是偶因血脈相沖才引而復發,倒不是重疾,您可否讓小人去給太子殿下把脈一試?”

幾乎快要拔刀的方柳側頭斜眼過來,上下打量這個不起眼的宮人,長像倒是清秀,只是年紀尚輕,讓他不敢輕信,“你?”

被拎起來的陳醫官此刻見鍾元便似見了救星,急忙替鍾元辯道:“大人,他叫鍾元,別看他年紀不算大,可醫術頗穩,尤其擅長施針,現在在御藥房醫術能稱得上一流的,也唯有他了!”

之所以方柳生這麼大的氣便是因為來時崔枕安心口仍疼的厲害,他恨不得拿刀活剮了這幾個,眼下雖對這個年輕的醫官不敢輕信,可手裡的陳醫官更信不得。再瞧滿屋子人一個個作鵪鶉狀,倒沒一個敢似他這般堂堂正正站出來。

著實不忍崔枕安多等,方柳將陳醫官放開,重力推到一旁,險摔了個踉蹌。

“你隨我來!”方柳並無好氣,只隨意一招手,示意鍾元跟上。

鍾元提了自己的藥箱隨之跟上,迎著風雨隨方柳出宮行往太子府邸。

那陳醫官面上的冷汗尚未來得及擦,只瞧方柳又提了刀折返,一雙眼珠子瞪的比牛還大,“我警告你們,今日的事誰若是敢講出去半個字,你們的人頭就都別想要了!”

眾人驚嚇尤重,連連點頭應下,不敢說半個字。

......

太子府離皇宮並不遠,不過到時雨下的照比先前還要大了些。

太子府戒備森嚴,每走幾步便有值守的帶刀護衛,雨天配上太子親兵冰涼的甲冑,更顯威嚴。

鍾元不懂武力,自是比不上方柳邁的廣闊步子,加之夜色昏暗雨水綿長,初次來此路線不熟自要走得慢些,惹得前面方柳幾次回頭不客氣的催促。

七拐八拐的終到了太子寢殿,方柳示意門口侍衛推開殿門後,大手將鍾元搡入殿門之中。

在殿中守著的仇楊聽到異響,下意識警覺,攔身站於殿內,直到見到方柳也入了殿中。

“這是我才抓來的醫官使,御藥房那群廢物沒一個成樣的。”方柳又推了鍾元一把,“裡面就是太子殿下,你快隨我來。”

鍾元背了藥箱隨方柳步入內殿,有幾名長侍守在榻前,方柳一擺手,眾人會意,悄然讓到一側。

垂眼來到榻前,最先入目的一雙繡了金線的祥雲靴,鍾元謹慎,知前方那人是誰,不再朝上看去。

崔枕安先前在舊宅疼的暈厥過去,被方柳帶回太子府,經醫官使診治後稍有回緩,卻未挺過半個時辰便越發嚴重了,只要稍躺下便連喘氣都覺費力。這會兒他僅著單薄的月牙色中衣鬆垮且無力的倚坐在榻沿,單腿曲膝踩在榻邊,一雙長臂聳下,加之面容詭異,乍一瞧陰鬱之感似地獄羅剎。

“殿下,這是從卸藥房新帶的醫官,聽說他醫術尚可。”見崔枕安眼下連說話都恐吃力,方柳便將鍾元帶離近前同他解釋。

榻上的人微閉雙眼,也不言語,只默然點頭。

方柳給鍾元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莫要耽誤工夫。

一到榻前,五大三粗的方柳連聲線都跟著壓低了許多,只是仍然敵意甚重,他指了指腰上別的長刀問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順著他的手只瞧一眼,鍾元點頭。

方柳緊咬牙又道:“今日若將太子殿下的病醫好了重重有賞,若再出差池讓太子殿下受罪,我一刀砍了你的腦袋。”

雖他這般相嚇,鍾元仍是不卑不亢坦然從之。

待鍾元淨了手來到榻前給崔枕安搭脈,此刻的崔枕安面容若紙,垂目緊閉,唇周泛黑,遠見著倒與死人無異。這痛楚難忍,他也是前不久才喝了些鎮痛的湯藥才堪堪壓下,眼見藥效要過,身上開始透出冷汗。

他的脈博在鍾元手指尖腹下跳動,時急時緩,站一旁的長侍更是時時窺著鍾元的神色。

眾人大氣也不敢喘,直到良久鍾元才漸鬆一口氣,微挺身子,話還來不及說上一句,方柳便急湊上來,“如何?”

鍾元直言:“太子殿下身上有舊疾,病根一直壓在身上未除淨,夏日炎熱,使得殿下汗後營氣損傷,另有燥血攻身,心陽不足,心失所養,這才引得舊症心疾復發。”

相比先前陳醫官含糊其詞,鍾元字字清明,句句在根,榻上崔枕安將眼睜開一條縫隙望著他。方柳連連點頭,“殿下的確有舊疾,是年幼時落下的病根兒,這病來的古怪,倒是鮮有人能除根,也只能治標。”

“既是幼年留下的病根兒想要治好就得費些工夫,首要得溫通心陽,助通心脈,不能動怒亦不可多思,方可平緩。”鍾元站起身,側身去取自己的藥箱中的針嚢,“太子殿下唇色發紫,血氣不通絞痛難忍,在下需要先給殿下施針,首要止疼。”

他的話方柳聽不大懂,更不敢貿然做決定,一雙牛眼直勾勾看向榻上之人。

見他似有些本事,崔枕安也便應了,“且放手去做便是。”

鍾元不言,只微微頷首,而後自取出銀針先後在崔枕安的頭上、胸間、手臂處刺扎穴位。醫術崔枕安不懂,只覺著他所扎穴位似與尋常醫官所扎不同。

不僅如此,他還取了鑱針在崔枕安指尖處刺破淺皮稍稍放血,因心頭淤血驟然擁堵,放出來的指尖兒血隱隱有些發黑,並非鮮色。

這一套行雲流水下來,約用了半個時辰,顯見著崔枕安的唇色由先前的黑紫一點一點緩和恢復成了本來顏色,臉色也不似先前的將死色,崔枕安稍稍提氣,喘氣時胸口壓氣上衝如奔豚之感也消失了大半。

此刻鐘元來到崔枕安面前,借撫針之意離得他稍近了些,近到連崔枕安面上的肌理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要看清這張臉,就是要記住這張臉!

“太子殿下可感覺好些了?”此刻面對此生恨之入骨之人,鍾元仍能強壓心緒裝得毫無破綻。

崔枕安睜眼,重喘兩口氣,“好多了,你倒有些本事。”

他的病他自己清楚,當年北境醫術高超的郎中不知看過多少,也只能勉強壓制卻不能除根,時隔多年突犯,著實是因著那個女人的緣故。

那姜芙竟還有這本事,這一點是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

鍾元微微勾唇,繼而道:“殿下,這針需在身上留一個時辰,往後每日都要施針一回,除此之外還要配合湯藥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