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让她心口一揪,揉面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目光失神地落在跳跃的灶火上。
与此同时,舱内的唐三藏猛然惊醒。怀中空空如也,那熟悉的温暖消逝无踪。
唐三藏目光仓惶地扫视着空荡荡的床铺和舱室。
恐慌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梦见了顾清歌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晨雾中,只留他一人面对无边的孤寂。
噩梦成真了?她走了?被他昨夜的逾矩和……她明显的厌恶逼走了?
他赤足跳下床榻,僧袍凌乱,跌跌撞撞奔出舱门。
甲板上寒风刺骨,他却浑然不觉,嘶哑的呼唤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宝宝,你在哪?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唐三藏声音哽咽,带着绝望的颤抖。
他跪倒在冰冷的甲板上,双掌撑地,指节白。
阳光斜照在他身上,映出他颤抖的脊背,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玉雕。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讲经传法的圣僧,只是一个被恐惧吞噬的凡人。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木板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他想起了昨日顾清歌高烧时的呓语,她口中喃喃的“回家”,那两个字像利刃刺入他的心。“难道终究留不住她?”
厨房里的顾清歌被那凄厉的哭喊惊得手一抖,点心险些掉落。
她顾不得满手面粉,疾步冲出厨房。眼前的一幕让她心如刀割——唐三藏跪在那里,僧衣沾满灰尘,脸上泪痕交错,整个人笼罩在绝望的阴影中。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即使在降妖除魔的险境中,他也总是从容不迫。
心一软,她快步上前,跪坐在他身旁,伸出沾着面粉的手轻轻捧住他的脸。
“法师,我没走,我只是有些饿了,打算去厨房做些点心吃。”
她的声音温柔,如同春日拂过新叶的微风,轻得几乎要融化在空气里。
然而,在那份刻意维持的、羽毛般的柔和之下,却悄然渗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涩意,仿佛一滴未被阳光蒸干的夜露,悬在花瓣边缘。
这丝涩意并非刻意为之,甚至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它就那样自然地流淌在每一个吐字的气息中,如同呼吸本身。
当话音落下,短暂的寂静里,那未名的情绪便如涟漪般无声地扩散开来。
在她微垂的眼睫下投下浅淡的阴影,在她无意识摩挲他脸庞的指尖泄露出一缕不安。
那是一种潜藏在温柔外壳下的、连主人也懵懂未知的钝痛,无声地缠绕着话语的尾音。
让倾听者心头莫名地微微一紧,仿佛目睹了烛火在无风的室内轻轻摇曳,那光影晃动间,泄露了烛芯深处自己都不知晓的轻颤。
指尖拭去他的泪水,动作温柔如抚过最珍贵的瓷器。“你乖…先起来,甲板上凉。”顾清歌哄劝道,试图用现代的口吻化解他的不安。
唐三藏猛地抬起眼,那双总是清明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直勾勾盯着她。
突然,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双臂箍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他的身子剧烈颤抖,恐惧的余波未消,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红着眼,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影。
顾清歌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咚咚撞击着她的胸膛,让她呼吸微窒。
就在这时,丫鬟如意闻声赶来,见状急声道:“法师,你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该顾小姐!小姐的风寒才刚刚好一些,吹不得风!”
如意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唐三藏心头。
唐三藏的身体一僵。埋在顾清歌颈间的脑袋缓缓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如意,又缓缓移回顾清歌担忧的脸上。
他依旧沉默,但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条缝。
如意的话他听进去了,尤其是那句“小姐的风寒才将将好了些”和“昨儿夜里又……”,
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昨夜她被自己逼得情绪失控病中怒斥的情景再次浮现……
他低下头,看着顾清歌单薄的衣衫和同样赤着的、冻得有些红的双足,眼中闪过一丝自责的痛苦。
下一瞬,他猛然间起身,将顾清歌托举起来,稳稳放在臂弯上,大步流星地返回船舱。
他的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顾清歌惊呼一声,却被他牢牢护住。
回到内室,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自己却走到角落的蒲团上坐下,背对着她,一言不。
顾清歌坐在柔软的锦被上,彻底懵了。“这和尚好端端生什么气?简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心头涌起一丝无奈——在现代,她习惯独立自主,可在这里,唐三藏的执念让她窒息。
她故意无视他,开口唤如意:“如意,去厨房把点心和粥端过来。”
门外的如意应声而去,脚步声渐远。顾清歌随手拿起床边散落的经书,是《金刚经》,她假装翻阅起来。
书页泛黄,墨迹斑驳,可她的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眼角的余光偷偷瞟向角落:唐三藏的背影僵直,僧袍下的肩膀微微起伏,显然在压抑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