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第一次瞟视,他纹丝不动;第二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第三次,她抬眼时,恰好撞上他转过来的视线——那目光深邃如潭,带着委屈和质问,直直刺入她心底。
顾清歌心虚地低下头,将经书举高些,遮住半边脸,就是不与他对视。
这下可气坏了唐三藏。他刚站起身,却又硬生生坐回蒲团,双手紧握成拳。
船舱内一片死寂,唯有云浪轻拂船身的汩汩声,单调而永恒,衬得这方寸之地愈空旷冰凉。
仙船在无垠的云海中平稳行驶,窗外翻涌的云絮如同凝固的雪浪,罡风在船体四周呜咽,却穿不透这厚重的寂静。
顾清歌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个静坐如磐石的背影上,袈裟的明黄在昏暗中也显得黯淡。
她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冷的经卷封面,思绪却飘回了那个风雪漫天的荒山。
冰棱挂满枯枝,天地一片肃杀的白。她倒在及膝的深雪里,意识模糊,刺骨的寒冷几乎要夺走最后一丝生气。
是他,踏雪而来。年轻的僧人,眉眼干净得如同山巅未染尘埃的新雪,眼神清澈澄明,带着普度众生的悲悯。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御寒的旧斗篷裹住她冻僵的身体,背起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雪中跋涉。
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花,粘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那坚实的背脊,是绝境中唯一的暖源和依靠。
可如今,这背脊却对着她,僵硬得如同铁铸。那时不染尘埃的清澈眼神,被什么重重的东西覆盖了?
曾经让她感到安心与温暖的“法师”,此刻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
这份悄然滋长、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界定的情愫,怎会变得如此沉重?像一副无形的枷锁,困住了他,也缠绕着她。
她轻轻合上手中的经书,细微的声响在死寂中却格外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云海湿气的寒意钻入肺腑。“法师,”
她的声音轻柔,像怕惊扰了什么,“你为何生气?总该让我明白吧。”
那背影纹丝未动,仿佛一尊入定的石佛。
良久,才传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是粗粝的砂纸刮过朽木,全然失了往日的温润平和:“你…明知故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压抑着翻腾的暗流。
唐三藏转身动作猝不及防,快得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案几上微弱的烛火,光影在他脸上剧烈跳动。
顾清歌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心脏骤然一缩。
那不再是清澈的泉,不再是悲悯的湖,而是两团在绝望深渊中燃烧的、几近狂乱的火焰!
痛苦、愤怒、恐惧、一种近乎毁灭的偏执,在那双曾经洞悉世情的眼眸中疯狂交织、撕扯,形成骇人的漩涡。
他眼眶赤红,额角青筋暴起,素来平和的面容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微微颤抖着。
“昨日…”他开口,声音像是被撕裂的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感。
“昨日你烧得浑身滚烫,神志不清!嘴里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只念叨着两个字——‘回家’!”
他向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顾清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上冰冷的舱壁。
“那声音…像刀子一样剜我的心!我守着你,用冷水一遍遍替你擦拭,念诵经文祈求佛祖庇佑…我怕!怕那高热带走你,怕你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袈裟下的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可你呢?!”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地刺破船舱的死寂,连窗外的罡风似乎都为之一滞。
“今晨天未亮透,你就…你就悄无声息地起身,就像生怕惊动我一样!像一缕幽魂,想要就此消失在这云海之中!顾清歌!”
他第一次如此失控地、全名全姓地吼出她的名字,那声音里浸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无边的恐惧。
“你告诉我!难道是我唐三藏待你不够好?难道这取经归途,我护你之心,还不够真,不够切?!让你如此…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顾清歌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彻底震住了。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是那个宝相庄严、悲天悯人的圣僧?
分明是一个被巨大的失去感攫住、濒临崩溃边缘的困兽!
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占有欲,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认知。
顾清歌心尖?剜心般一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被那酸楚中涌上的钝痛所淹没。
原来如此…原来他这一整日的沉默、抗拒、冰冷,并非责怪她的莽撞或打扰,根源竟是在这里——他害怕,害怕她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他害怕再次失去。
一股巨大的怜惜和自责瞬间淹没了她。她稳住几乎被他吼声震散的心神,向前一步,不再躲避那骇人的目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走到他面前,没有犹豫,缓缓地蹲下身,仰视着他因激动而显得狰狞的脸庞,试图用目光去抚平那些痛苦的褶皱。
“法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这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
她顿了顿,眼神坦诚而温柔,“但我…真的没想走。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