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九起身往镖局走去。
云州有三家镖局,奚九的永盛镖局在里面不算最大的,规模中规中矩。她从五年前来到云州,伤好以后,创办了镖局,慢慢攒了些银子,在云州买了个一进的小院子,住到现在。
奚九的生活早已走上正轨,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镖局已经开了门,里面有人走动着。见奚九进来,皆神情一喜,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老大,你终于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们可得去官府报官,去山上找你了。”
“就是啊,让你别一个人去,多让人担心啊!”
“下次必须带上我们。”
奚九勾唇道:“我有分寸的。”
当时事出紧急,奚九真的没想太多,就想着得赶快上山把人救下来。虽说这个行为莽撞了些,但只是对付几个山贼,于奚九而言,不算难事。
几个人一路往里面走,让奚九讲讲当晚的事,奚九就象征性说了些。但更深的细节,比如说那个男人纵火自杀,以及莫名奇妙咬她一口这事,奚九没说出来。
“他是哪里人?”镖局的人问道,“扬州的?”
“不清楚,人还没醒。”奚九摇头道。
“还没醒?这都一两天了,会不会赖上你啊老大。”
他们走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比较警惕:“老大,等他醒了,还是赶快把人送走吧。”
“非亲非故的,别真赖上你了,到时候赶都赶不走。”
奚九“嗯”了一声:“我知道。”
把人救回来已经仁至义尽,奚九是万万不可能养一个陌生人在家里的。
奚九平日闲暇时会守在镖局里,但走镖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便雇了一个人,长时间在店里看着。
今日她只是来镖局,给众人报个平安,等会儿还得回去。家里有个人昏迷不醒,奚九不可能丢下不管。
她想着这人若再醒不过来,就请赵郎中上门来看。
回去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这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夏日的微风拂过院落里的广玉兰树,送来阵阵幽香。
这个一进的小院子,有三个房间,一个正厅,两个卧房。奚九睡了一个,另一个偏房平日里都空着,如今住了裴知行。
奚九又推开偏房的门,她走进去,垂眼看着床上的人。
他还是一动不动,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青影。裴知行的眉眼精致,但因为脸颊过于瘦削,唇色过于浅淡,给人一种脆弱的,了无生气的感觉。
但不可否认,这人生的极美。
像易碎的瓷器,得小心翼翼的捧着,供着,生怕磕了碰了哪里,不是寻常人家养得起的。
奚九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半晌,又摸了摸颈侧被咬的伤口,这两天开始结疤了。
奚九到现在都觉得这个男人很怪。
怎么会有人,被救下来以后先咬人,还用了力气,有点疼。当时真把奚九搞懵了,以为自己得罪了他,没来及问话,人就晕过去了。
奚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出去,将门阖上
快到傍晚的时候,赵策从学堂回来,去奚九家里找她。
他来过奚九家里许多次,早就熟门熟路,平日里都是径直走进去。但这次奚九没让他进去,怕他嗓门大,吵到病中的裴知行。
赵策性格大大咧咧的,丝毫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就当真站在门外与她说话。
赵策生得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眼神清亮。他总是笑得毫无顾忌,露出一口白牙,充满着阳光与朝气。
不过依他爹赵郎中的意思便是,傻乐,没个正经。
奚九和赵家的关系,还得从五年前说起。
她当时坠崖冲到下游,从河里被捞起来,送到赵郎中的医馆。赵郎中废了千辛万苦,才将奚九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那时候奚九失忆,从山崖上摔下来,血肉模糊的,看着令人心惊。身上受了重伤,在床上动弹不得,更不要说下地走路。
赵郎中让奚九住在医馆里,没收一分钱,给奚九治病。
外伤,内伤,通通治好。
她身上的伤,是许久以后才好的。到处都缠着白布,行动不便,看着跟木乃伊似的,颇为滑稽搞笑,又很心酸。那段时间一直是赵策的母亲何姨,在照顾奚九。
奚九很多次都觉得,自己太过劳烦赵郎中一家,痊愈以后,提过要搬出去。
赵策不肯,嚷嚷道:“你身上又没钱,在云州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搬出去做什么!难不成让你住桥洞去?”
赵郎中也是同样的意思,建议奚九就在他们家住下。
奚九实在觉得叨扰,于心不安,便时常去赵郎中的医馆帮忙,打打下手。她动作麻利干脆,人又聪明,赵郎中还想着说收奚九做徒弟,把毕生所学传给他。
但后面奚九开了镖局,只能作罢。
到最后奚九买了院子,才从赵郎中家里搬出去,认真一算,在赵郎中家里竟然住了一年多的时间。
赵郎中一家对奚九恩重如山,说一句救命恩人都不为过。奚九对此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对赵策越发纵容,几乎言听计从。
院子的门敞开着,赵策站在门口。
他亮晶晶的眼眸,急切的看向奚九,问道:“你答应去扬州给我带的话本呢,你买没?”
赵策知道这次奚九要去扬州,从好早就开始缠着奚九,千叮咛万嘱咐,让奚九一定要买他早就心痒痒想看的话本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