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夏日蝉鸣不休,马车在官道徐徐行驶,车内充斥着闷燥的热气。
宗溯仪安静地靠在张庭腿上小睡,而她倚着车壁闭目休憩。
只是她并没有睡去,脑海回忆起方才的情景。
几人在食馆用过饭食,师徒两人找了个僻静之处消食。
漫步在河堤,杨柳拂面,清风阵阵。
张恕感慨今日之事:“米福坏事做尽,老妇原以为她会跪地求饶,没想到死不悔改,还死得这般刚烈。”
张庭跟在老师身后,踩过一片草地,道:“弟子也未曾想到。”
说到这,不免提到事件主角之一的宋县令。张恕跟小徒说起这人,说她乃是京都宋家的旁支。而宋家的家主,今年刚升任吏部侍郎,可谓风光无量。
张恕扯了片柳叶拿在手里把玩,眼瞅着道:“大官大贪,小官小贪。轻描淡写一两句,随随便便就害死了底下的百姓。”
张庭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柳叶被轻轻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再对折撕碎,随意洒在地上。
她垂下眼睑,躬身一拜:“老师大义,还请解救绿田百姓于水火,弟子先行为县内数万人谢过您。”
张恕转头,笑着点徒弟:“你呀。”笑张庭给她戴高帽,架着她出手。
不过,她张恕虽不入朝为官,但好歹有些声誉、人脉,除不了大贪,惩治小贪还是够的。
张恕不但不反感张庭的行为,反而因她心地柔软善良,更加喜爱她。两人继续往前走,聊些五花八门的案子。
其中湖州府有件案情,让张恕至今记忆犹新。
“约莫九年前,城北官邸发生了一起重大命案。匪贼装作仆从潜入官邸,杀害罗知州满门。此事之后,湖州府大震,官员风声鹤唳,连夜增设了许多守卫。”
“后来再找到匪贼时,她已吊死数日。这桩案子也就成了悬案。”
她眼底划过一丝讽刺,笑道:“当时还有不少人私底下说,是罗知州重查田亩,坏了当地豪族的利益,才得了报应。”
可事实呢?
只是罗家阖家灭门,再也无人知晓。
“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张庭颔首笃定道。
心里却并不抱期望。依她之见,这事怕不是豪族敢做的,少不得又得牵扯到大鱼;而且从古至今冤案、惨案、悬案多了去,昨日罗家,明日李家,无甚稀罕。
张恕长舒一口气:“但愿吧。”
“望有一日真相浮出水面,能令罗家满门冤魂地下安息。”
想到这,张庭困意袭来,歪着头沉沉睡去。
……
再行五日,至绿田县。
此时正值黄昏,日落西山。
张庭率先下车,眯起眼睛欣赏绚烂的余晖。宗溯仪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感觉自己像是块移动的臭豆腐,烦躁地拢起眉头,径直走到她身旁,不高兴地撇着嘴,小声道:“我要回房沐浴。”
他素日爱洁,这一路日日换洗,张庭不觉他身上有味道,但也没有阻拦。只拾起他身前的一缕乌发摆弄,轻道:“我等等老师,你去吧。等我们用夕食便好。”
宗溯仪眉目舒展,握住她抓着自己发梢的手,白皙细长的手指在余晖中泛起浅浅光晕。他眸光柔软望向她:“好。”
“我等你。”
“去吧。”张庭浅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又用拍西瓜的手法,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脑袋。
嗯,是颗聪明的脑瓜子!
宗溯仪鼻尖微微皱起,隐隐感觉怪怪的,但想不出缘由,但左右不是什么好的,只瞪圆了眼睛盯她,随后扬起下巴轻哼一声,扭身扬长而去。
他得想个法子,晚上好好治治张庭!得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只会哭着求饶的男人!
他唇角微不可查轻轻翘起。
那边张恕被张庭搀着下了马车,她一手扶着腰,脸上苦巴巴,哀嚎道:“哎呦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这腰这腿要断咯!”
张庭讪讪,面色扯出一抹尬笑:“弟子不孝,劳累尊师受苦。”
张恕霎时挺直腰杆,腿也直溜溜了,反手扣住她的手,欣慰道:“小庭知道便好,日后记得补偿为师。”
听到补偿,张庭便明了老师是在装模作样,图谋酒葫芦,她微微一笑,将老不羞的手扒开。
“连累尊师受难,是弟子的不是,日后定然晨昏定省,随侍左右,以谢恩情。”
“只是尊师如今老矣,身子不适,酒水伤身,日后更应一滴不沾。”
张恕猛地打个激灵,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一滴不沾?!”
“正是。”张庭淡笑颔首,言行俱都透出一股坚定不移的意味,“临行前,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特意嘱咐弟子,切记对尊师多加照看,警惕、她碰酒。”
张恕哭丧着脸,扯住她的衣衫,道:“小庭,为师身子骨强健,区区酒水岂会伤身?”
她竖起食指,求道:“每月就喝一葫芦,就喝一葫芦,决计不会有碍身子!”
张庭绝情地拂去她的手,冷冷道:“莫说一葫芦,便是半口、半滴都不成。”